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管朱祁鎮想不想,這一場席卷兩淮的大風波,到了馬愉,郭登相繼出京,才到了高潮。
在馬愉還沒有來到南京的時候,魏國公就先做了準備。
或者說,魏國公一到南京就開始做準備了。
說實話,魏國公徐顯宗也是懵圈的。
他雖然從鹽利之中占了一杯羹,但是他與施禮的玩法不一樣,魏國公政治資源深厚,他可以用合法的手段搞到鹽引,也可以讓商人能越過排隊的小商人,提前領到鹽。
這里面就有足夠的利益。
天見可憐,私鹽這東西,魏國公府真沒有碰過。
畢竟以魏國公府的權勢,想合理合法的賺錢,會何必沾這些臟銀子。
兩淮乃是食鹽最重要的產區。兩淮私鹽泛濫,幾乎等于大明私鹽泛濫。不查則已,一查起來,私鹽販子各種情形,都一一入目。
至于他們彼此之間火并,就不說了。面對朝廷官兵,還聚眾拒搏。朝廷官兵在追捕私鹽販子的時候,居然出現了傷亡。而且是普遍性的。
不管是為了向北京證明自己,還是為了撇清魏國公家在私鹽上的嫌疑,徐顯宗簡直是大開殺戒,從南京京衛之中,挑選出跟隨孟瑛南征打過仗見過血的老卒,開始大規模清洗鹽販子。
雖然徐顯宗常年在北京,但是南京才是魏國公徐家的大本營,只要徐顯宗想知道,沒有他不知道的。
南京風雨滿樓的時候。
魏國公親自帶隊去抓施禮。
只是魏國公見到了施禮卻發現一個萬萬沒有想到的情況。
南京施府之中,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密密麻麻的士卒,將施府給重重包圍。清查出五六十萬兩銀子,還有各種珠寶玉器,魏國公核計一下,大概稱得上家資百萬。
不過,魏國公對此并不在乎。
在南京誰能比魏國公富。別人家看不上私鹽的利潤,覺得臟手,那或許是假的。但是魏國公家卻是真的。
南京莫愁湖就是魏國公家產的一次,至于各地田產,更是數不勝數。
百余萬兩雖然對魏國公府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但也僅此而已。
讓魏國公吃驚的卻是施禮。
魏國公看著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臣,說道:“他這樣多久了?”
卻見一身官袍的施禮,雙眼無神。手一直在輕微的抖動。口中嗯嗯的,不知道再說了些什么?他似乎一直有人伺候,渾身上下光潔如新,但是僅僅一會兒功夫,就看出他的口 水流了出來。
“國公了,這已經三年了。”一個郎中說道:“最少三年。”
魏國公冷笑一聲,說道:“如果施禮知道現在的情況,他估計恨不得早死。”
魏國公立即明白,施禮這個樣子,施家的所做所為都是施家內部做主的,卻不知道是施禮的兒子,還是施禮的夫人。
這也說明了,很多事情。
畢竟施家管家在劉球身前的失禮。
真以為一個南京刑部尚書,就可以橫行天下了。
魏國公估計施家剛剛開始,不過是見施禮如此,想在臨卸任的時候弄一筆錢,卻不想這錢越多,就越貪婪,弄到了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
至于施禮為什么這個樣子,還能不被發現,卻是因為施禮在南京刑部,本來就是一個養老的差事。
南京很多官員都是如此,比如黃福。
其實在黃福最后幾個月,未必能夠理事了。黃福能分給左右。想來施禮也是可以的。再加上施家將施禮保養的很好。
如果單單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下面的人奏事,他口中嗯一下,或者讓兒子代為交代,卻也是可以的。
其中有太多的細節可以做文章了。
如果是尋常案件,施禮這個樣子,朝廷估計也會網開一面。給施禮這個老臣一個體面。但是這一件事情已經鬧得太大了。
消息不徑而走。
成為北京最熱門的話題,甚至超過了河北水利,與山東,鳳陽,河南的旱情。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總要有人來承擔的。
不過施禮成了什么樣子。
這一件事情,他都逃脫不了干系了。
魏國公嘆息一聲,說道:“封存,上報,讓郎中好生照顧施大人。”
“嗯嗯。”施禮口中緩慢而堅定的說道。就好像是表示同意一樣。
整個春天,朱祁鎮都沒有將心思放在河北水利之上。全部放在鹽政大案。而隨著案情近一步清晰起來,有一個人也變得突兀起來。
不是別人,就是會昌伯。
搶占鹽引有會昌伯,販賣私鹽有會昌伯,甚至各種事情都有打著會昌伯的旗號的。讓朱祁鎮惱怒非常。
連皇太后孫氏也知道這一件事情了。
孫氏自然為會昌伯說情,說會昌伯是冤枉的。但是孫氏前腳剛剛到,后腳太皇太后的懿旨就到了,讓孫氏閉門思過。
朱祁鎮只能交代皇后,要好好陪著太后,紓解一下太后的心情。
但是即便有太皇太后暫時壓制于皇 太后。會昌伯一事,已經到了不能再拖了。
朱祁鎮說道:“傳會昌伯入見。”
孫愚一進乾清宮,撲通一聲跪在地面之上,幾乎是膝行上前,跪在朱祁鎮面前,說道:“陛下,臣是冤枉的。”
朱祁鎮說道:“冤枉。”朱祁鎮伸手將一個奏折扔給孫愚,說道:“這是冤枉。”隨即又扔了一個,說道:“這也是冤枉。”隨即朱祁鎮將一疊奏折,輕輕一推,頓時跌落在地面之上。鋪了一地。
朱祁鎮說道:“這些還是冤枉?”
并不是朱祁鎮想將精力都耗費在鹽政大案之上,而是滿朝文武都將精力放在上面了。特別是御史言官,彈劾的奏折,簡直如雪花一般,就要將朱祁鎮埋了。
這些彈劾,分為三大部分。
一部分是彈劾楊溥的。因為楊溥是內閣首輔,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不負責誰負責。
一部分是彈劾鹽政一系的官員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沒有跑。這個一部分彈劾,朱祁鎮是立即準了。
鹽政一系列官員大換血的局面已經開始了。
還有一部分,就是彈劾會昌伯的。
本來嗎?外戚的名聲不好。而皇太后的名聲也不好,因為廢后一件事情,被很多人稱為妖婦,甚至有人傳宣宗皇帝之所以兒子這么少,就是皇太后的問題,還有說朱祁鎮并非皇太后的兒子,而是宮人之子。
朱祁鎮只覺得在開玩笑。
他倒不是相信皇太后,卻是相信太皇太后。太后孫氏在太皇太后眼皮底下導演一出廢后,足以讓太皇太后半輩子咽不下這一口氣,如果孫氏真做了這樣的事情,太皇太后能饒了她才怪。
只是這孫氏的名聲不好,會昌伯的名聲就更不好,不僅僅在文官之中不好,勛貴也看不起。
再加上這一次,勛貴的屁股有人擦,但會昌伯的屁股卻是露出來了。
如此大白屁股,不彈劾他,彈劾誰?
孫愚不敢抬頭,說道:“陛下,臣是小戶人家出身,固然是貪財了一些,但也識得大體,私鹽之事,萬萬是不敢做的。”
“是有人懷恨陛下,報復在老臣身上,請陛下明鑒。”
朱祁鎮心中微微一動,有一些意動,但是卻一點也不松口,冷笑說道:“報復你就是報復朕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孫愚立即磕頭說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朱祁鎮嘆息一聲,說道:“朕終究要給母后一個面子,你且回去等消息吧。你的項上人頭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是一些身外之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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