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韓雍罷相 諸王的反擊來的很快。
太祖一脈的藩王,在各地潛勢力之深,也是非同小可的,更不要說韓雍本身也不是沒有污點的。
于是乎,無數彈劾向韓雍而來。
韓雍根本看都沒有看。直接向朱祁鎮上書乞骸骨。
畢竟對此,他早就有所準備了。
朱祁鎮拿到韓雍的奏疏之后,心中盤算了一下,覺得是時候了。
韓雍的最后的余熱也發揮了,用來壓制藩王們的反撲。
再讓韓雍在首輔位置上,對大明上下也不是太好的。
不管朱祁鎮心中怎么想,大明親王總就不是阿貓阿狗,朱祁鎮的南遷封地的政策,其實對他們進行了極大的剝削。
豈能讓他們出一口氣都不行?
所以,韓雍這個首輔也該去位了。
不過,該走的流程也是要走的。
畢竟君臣想得這么多年,總要是好去好散。
君臣兩人相對而坐,好久無語。
朱祁鎮良久說道:“南京乃是大明故都,又鎮守南方錢糧重地,曹公去后,無重臣留守,朕甚為擔心。先生可為朕鎮守南京?”
韓雍對這樣的下場,已經早有準備,說道:“臣遵旨。”
朱祁鎮說道:“卿去南京,朕自然放心,只是而今內閣該交給誰?”
韓雍說道:“陛下,欲為大事,必用能臣,而項忠從府縣而起,當過親民官,也經歷兵戈之事,嫻于政事,可托大事。”
其實,朱祁鎮不問韓雍也知道,接替韓雍的人也沒有幾個選項。
大明內閣之中,也就那幾個人而已。
韓雍是首輔,其次就是威國公王越。再有就是李秉,項忠,丘浚,商輅,余子俊。
李秉乃是正統元年進士,資歷有些太老了。已經將近七十歲了。
這位老臣,能力不錯,清正廉潔,鐵面無私,但是奈何年紀太大,他比朱祁鎮大上近二十歲,比韓雍還大上十歲。
朱祁鎮實在不覺得李秉能承擔起大明政務的重任。
雖然朱祁鎮沒有讓李秉主動致仕的想法,老臣想要發揮余熱,朱祁鎮也不好太過絕情。只是朱祁鎮也不會讓他再進一步了。
同樣不在朱祁鎮考慮范圍之內的,也有連中三元的商輅。
商輅的年紀比李秉小,但也比韓雍大。
其實商輅本來就要與韓雍爭奪首輔,只是商輅身上詞臣的身份太顯著了。
而商輅連中三元的科舉成績,還有就是商輅在文筆上的出色,在主持明報之中的成績,即便而今商輅在內閣之中對接的也大多是禮部的工作。
這樣一個詞臣,朱祁鎮實在是覺得不能托付大任。
從這方面來說,商輅是成也三元,敗也三元。
正因為三元及第,朱祁鎮培養的時候,就有意將詞臣方面培養。這有利于商輅當初的晉升,但是到了爭奪首輔之位的時候。
卻成為了巨大的阻礙。
余子俊是剛剛代替徐有貞進入內閣之中,而今負責工部的事情,資歷太過淺薄了。自然是不可能成為大明首輔。
大明首輔之選,只能在丘浚與項忠之間決出勝負。
韓雍推薦項忠,朱祁鎮也是知道原因,因為項忠與韓雍是一樣的,從地方上歷任知縣,知府,巡撫,總督。彼此之間相同的經歷,在政治觀念之上,也是有些相同的。
兩人都是現實主義者,對于新舊儒學沖突,什么公羊學,什么心學,理學等等,他們都是點頭稱是,但是心中大不以為意。
他們在乎的不是這種理念上的高大上,而是現實之中的可執行性。
他們及時反對朱祁鎮的一些變法,也不是因為理念上的問題,而是現實之中有沒有可執行性。
項忠雖然不能說是韓雍的翻版,但是彼此之間政治理念也算是一脈相承的。
朱祁鎮心中也陷入沉思之中。
說實話,朱祁鎮屬意丘浚。
丘浚畢竟是朱祁鎮一手提拔出來的。朱祁鎮很多變法思想,都是基于丘浚的思想。
丘浚的能力也是相當不錯的,最基層的治理經驗也是有的。
不過,有一點不得不承認。
宰相出于州郡。這一句話是正確的。
真的從下面一層層廝殺上來的大臣,或許在其他方面有些缺點,就好像是韓雍一般,對很多政治理念什么的,并不敏感。
但是執行能力,是真的很強。
這也是為什么,朱祁鎮選來選去,最后將變法這樣大事讓韓雍負責的原因。
對于韓雍來說,各種理念沖突,該怎么做?對未來的大明進行頂層設計,或許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是將已經設計好的方案,完全執行下去,卻是他的拿手好戲。
朱祁鎮猶豫了幾分,說道:“卿覺得丘浚不行嗎?”
韓雍說道:“這就要看陛下了。而今朝廷大事有數項,曰重新清丈。曰推行商稅,曰南洋封建。每一項事情,都是萬千繁雜,千頭萬緒,在處理這樣的事情上面,項忠是能力優于丘浚的。”
“如果陛下,想與民休息,修養生息。則以丘浚代項忠,并無不可。”朱祁鎮聽了,心中微微一嘆,就知道韓雍算計他算計到骨子里了。
或許這也算不得什么算計,無非是十年君臣想得的彼此了解。
朱祁鎮可以放棄推行自己的政策嗎?
不可以的。
其實項忠有一個缺點,韓雍并沒有說,那就是朱祁鎮對丘浚的圣眷在項忠之上。
如果到了關鍵的時候,朱祁鎮對丘浚的信任要比項忠多上一些。
不過,這一點點問題,在朱祁鎮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無他,朱祁鎮對自己掌控大明天下是相當的自信的。
他自信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特殊的情況之中。
讓一個人永遠忠誠的辦法,就是永遠不要讓他有第二個選項。
朱祁鎮自信能掌控局面,做到這一點,項忠一點點小脾氣,也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就好像韓雍在首輔任上,君臣之間也不是沒有掰掰手腕。
畢竟,有本領的人都是有幾分傲氣。
完完全全聽從朱祁鎮命令的人,是太監,是奴才。
而治國卻是決計不能用奴才的。
朱祁鎮嘆息一聲說道:“先生,回去準備吧。江南多有風雨,就拜托先生了。天下錢糧也就壓在先生身上了。”
韓雍說道:“臣明白。”
不要看朱祁鎮說這么隆重,但是南京留守,其實就一個半退休的職位,韓雍更多是鎮場子。
監督江南各省對朝廷的恭順程度。
南京留守并沒有多少公務。
否則也不會在曹鼐死后空缺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增補上去。
當然了,而今商稅大舉推行,南方特別是長江三角洲附近,對大明財政支持也越來越多。這樣一來,南方對北京背離勢態,也會越來越嚴重。
這就是經濟中心,與政治中心的沖突。
從這一點上來說,今后很長時間之內,南京留守這個職位,幾乎是北京派在南京的首席代表,承擔著監視江南錢糧財賦的重任。
這個位置,今后越來越重要。
說韓雍承擔重任也不為過。
面對這種區域發展不平衡造成的大明內部矛盾撕裂,朱祁鎮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在盡量平衡南北經濟發展的同時,加大對江南的管控程度。
只是江南底子在哪里放著。
朱祁鎮即便再給北方行政性傾斜,也改變不了現狀。甚至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大明經濟高速發展,這種撕裂也就越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