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頓兵城下 兵貴神速。
毛勝在大勝之余,根本沒有一絲絲的猶豫,大軍從鎮南關直撲而下。
一路追殺。
幾乎在安南軍隊并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打到了諒山城下。
一時間安南上下震動。
加上憑祥之戰,鎮南關之戰,以及在之后的追擊。大軍折損了三萬有余。如果說憑祥之戰,黎思誠還能鎮定。但是到了而今。諒山城下一片驚慌。
“殿下,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請殿下暫避一時。”不少黎氏出身的大臣紛紛勸道。
“殿下,萬萬不可棄諒山城,諒山一失,則朝廷沒有立足之地,北宋真宗尚可南遷,但是朝廷南遷到什么地方,唯有死守諒山,在諒山城下大敗北寇,朝廷才能金甌無缺。”吳士漣大聲說道。
吳士漣乃是安南朝中有名大儒,也是士林領袖。
當然了,而今安南雖然也有科舉,但是總體上來說,更依靠世家大族,如阮家,鄭家,黎家,陳家等安南的名門望族。
故而很多在安南權臣都是文武兼備的,有平章國事的官銜,也就是宋代丞相的官銜,但是同樣能領兵打仗。
而科舉出身的士大夫,不過是清流詞臣。
即便是吳士漣這樣的士林領袖,也沒有什么實權。
黎思誠說道:“吳卿的意思,孤明白,孤寧死不退半步。敢說棄城者,猶如此案。”黎思誠拔出廠劍,一劍劈在案幾之上。
阮熾見狀立即出列說道:“殿下圣明。”
隨即身后大小將領紛紛出列,只聽甲胄鏗鏘,氣勢如洪,剩下幾十將領幾乎齊聲說道:“殿下圣明。”
剛剛建立幾十年的后黎朝,正處于上升期,不管是國力還是政治上,就好像而今的大明一般,歷史上的黎圣宗時期,就是后黎朝最巔峰的時期,黎思誠在弘治年間才去了,但是他才死后二十多年,后黎朝就雨打風吹了。
到了嘉靖朝的時候,莫氏篡奪了朝廷大權,后黎一分為四,數年戰亂,最后被阮家與鄭家對峙。
所以,黎思誠能有后世的地位,也不僅僅是因為他本身的才能,更是因為下面的軍心民氣。
誠然明軍連戰連捷,安南士卒損失慘重,并折損了數名將領,安南上下固然有些驚慌失措。
但是作為安南軍中的骨干將領,卻并沒有喪失勇氣。
如果黎思誠此刻鎮定不下來,甚至這些大臣估計就要做一做寇準所做的事情了。
黎思誠之所以如此堅定的表態,卻也是感受到了下面這股思潮。
黎思誠如此決絕的表態,立即穩定了軍心。
阮熾進言道:“殿下,諒山城下,容不下大軍,臣愿意帶大軍出外鎮守,為掎角之勢,只要撐到雨季,北寇只能退兵了。”
黎思誠說道:“好,如此城外大軍就交給太傅了。”
阮熾說道:“請殿下放先,臣是決計不會北寇驚擾圣駕。”
安南這邊有安南的打算,但是毛勝這邊也有毛勝的打算,幾乎在鎮南關之戰后第三天,明軍大舉南下,正式翻越了大明與越南的邊界。
地勢也從之間北低南高,變成了而今北高南低,因為不知不覺之間,明軍已經翻越了兩國之間的分水嶺,只需過了諒山之后,就走出了珠江流域,進入了紅河流域之中。
不過,諒山也并不是好攻的。
諒山城有山河之險,山就不用說了,大明與安南兩國邊境都是大山,河就是左江的支流,卻是少有的由東向西流的河流。
一座城池,依山傍水,更有一座堅固的城池,還有數座軍營,分布周圍,好似梅花五出。
大軍想要到諒山城下,必須將外圍的營地一一個拔除了。
但是安南軍隊多用火器,善于防守,在打鎮南關的時候,早就知道了。
想要攻下這么多的地方,傷亡只會比鎮南關一戰更多更慘。
而且也沒有什么可以取巧的地方。
唯一可以欣慰的事情,就是諒山周圍要比鎮南關周圍寬敞太多了,足夠展開兵力。
慈不掌兵。
毛勝固然知道這一戰不會好過,但是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一揮手大軍就開始進攻了。
雙方近三十萬大軍,在諒山彈丸之地展開,兵分數路,綿延數十里,彼此之間烽火傳信。號角相連。
而阮熾坐鎮窮奇河北大營,穩如泰山,窮奇河北大營,每一個將領都已經說明,沒有將令,誰也不能后退一步。
所以雙方一開始,就打的血腥之極。
明軍這邊以京營為主要的火力支援,因為這個時候,毛勝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火器裝備率上,除卻京營之外,其他各部火器數量居然比不上安南軍隊。
當然了,安南這幾個月來積極備戰,后面不知道補充上來多少火器,在第一線的安南軍隊,更是補充的重點所在。
而原廣西軍隊,也就是剿滅大藤峽的軍隊,他們多是南方衛所之中剩下了可戰之軍,說起來,也是大明的次要軍隊,最新式的火器都沒有裝備給他們。而土司各部更是如此,有刀槍都不錯了,還想要火器。
只能以王越為主攻,而其他軍隊分割安南軍隊的營地。阻擋援軍,不管安南軍隊的擺出什么一樣的陣勢,毛勝也要一口一口給吃下來。
這樣的戰事,已經沒有花俏可說了。雙方都是鋼鐵,火藥,與意志的碰撞。
毛勝在后面看見的只有傷亡人數,與后勤消耗。
后勤消耗雖然大,但是朱祁鎮拔出的五百萬兩軍費,已經發揮出作用了,而且項忠坐鎮后方,自然不絕轉運。
只是大量物資都要從桂林,或者廣東轉運而來,其中消耗并不少,而距離安南最近的地方,大多都是土司。
不好在當地征召物資,引起鏈鎖反應。
只是看見陣亡名單,毛勝忍不住的噴出一口逆血來。
他其實在當初欽州黃氏之變,硬生生的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受傷了,傷得還不輕。如果毛勝年輕十幾歲,這些傷勢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但是歲月不饒人,他已經不是當初與郭登一齊沖擊象陣的猛將了。而且他也知道,他的責任重大,除卻他之外,一時間哪里有能承擔起大軍作戰的主帥。
所以,他才隱瞞傷勢。只是將很多軍務分擔下去了,否則以毛勝的性子,即便不能說親身上陣,但也會上前督戰。
而今他看見,陣亡的名單,其中有大量的黃,岑,莫,田等等姓氏,這都是廣西土司兵,還有一部分項忠補充過來的貴州土司兵。
但是其中也有不少毛姓的,自然是他的親戚子弟的,還有一些人姓名之后,特別標明武學第幾屆出身。自然是京營的中下級軍官。
這都是大明的精銳與骨血。
在短短數日之內,卻打城這個樣子,毛勝豈不心疼之極。
只是毛勝固然心痛,但是安南軍主帥阮熾更是心疼之極。
黎思誠名義上便于阮熾統領,派到前線的將領都是與阮熾沾親帶故,也就是阮熾的門生故吏,更是阮熾的影響力所在。
而今在阮熾的帶領之下,打得也很硬朗,只是阮熾也發現安南軍隊一個致命的缺點,缺乏在開闊地帶面對明軍騎兵沖擊的經驗。
表現在野戰之上,就是屢戰屢敗,很容易被人將前面的營地與后面的營地分割開來。
但是即便如此,每一個守營寨的將領,大多都是戰斗在最后一刻了。而主將不身死,下面的將士一般都不會崩潰與投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