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朱祁鎮這才發現,當初敢孤身入麓川軍中,打探情報的王裕,已經老了許多。
其實如果單單論年紀,王裕年紀并不大。
但是人的身體狀況,并非僅僅是因為年紀。
王裕沒有什么根基。年少的時候,做的就是搏命的勾搭。孤身一人深入草原之中探明情況,為大軍探明方向,什么刺殺的事情,甚至宣宗皇帝與漢王之間暗地勾搭,他也是做過的。
他見過的廝殺慘烈,甚至比戰事更慘烈。
因為一旦動手,從來是不留活口。
不留對方活口,也不留自己活口。
按照錦衣衛的慣例這樣的人,從來可能坐在錦衣衛指揮使上面。他上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意外。
但是王裕能將這種意外堅持下來,卻要看他的能力了。
這數年來,王裕在錦衣衛指揮使位置上,可謂兢兢業業的。
正因為他知道自己四邊不靠,王裕不敢有一絲懈怠。
如果說馬順時期的錦衣衛,還沒有脫離皇家警察的特性,那么在王裕時期的錦衣衛已經成為軍事情報機構。對內監視大多是由東廠完成的。
同時雙方也沒有太詳細的分割,只是互有偏重而已。
彼此之間也是互相制衡。但錦衣衛始終壓了東廠一頭。
那么東廠的后臺是范弘也是沒有用。
而在這樣高強度的工作之中,王裕年輕時候的傷勢卻一次又一次爆發出來,他還強撐著帶病工作。
這兩三年已經病了好幾回了。
王裕如今的樣子,實在不能支持了。
朱祁鎮嘆息一聲,說道:“知道了,這幾日就安排,你我君臣一場,我也不說別的,你子嗣盡管報上來,朕都給你安排,你在家中好生休養吧。”
王裕顫顫巍巍磕頭說道:“臣謝過陛下。”隨即就退了下去。
朱祁鎮見王裕走后,對錦衣衛這個位置上的人也有些頭疼。
一般來說,錦衣衛東廠是忠誠第一。能力第二。
有一個人很合適,那就是石璟。
石璟雖然也歷經戰陣,但是經過黑山之戰后,順德公主跑到宮中向朱祁鎮哭訴,實在是承受不住了。
石璟在黑山之戰中,渾身是傷,險死還生。順德公主實在不想夫婿再拼命了。
朱祁鎮也知道,其實戰事很少能打到如黑山之戰一般,從主將到小兵都拼死決戰的大戰,但是石璟也有一些退縮了。
石璟的能力畢竟也有上限的,
比不上石亨等人。而今大明軍中,水平如石璟一般的將領,談不上車載斗量,但是數幾十上百個卻也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朱祁鎮也就順從公主的心意,將石璟給調回來了,以他在黑山之戰的軍功,弄了一個燕山伯。
也算是特別關照了。
之前不久就安置在少府任職了。
掌管少府事務,否則讓石璟進入錦衣衛也不錯。
不過,隨即朱祁鎮心中暗暗打消了這念頭,無他,錦衣衛而今的專業性太強了,一般人根本玩不轉。
朱祁鎮還是決定,從錦衣衛下層挑人上來。
最好與所有勢力都沒有什么橫向聯系的人。
如此一來,就要廢朱祁鎮的功夫了。但是這個職位的重要性,也讓朱祁鎮不得不慎重。
不過這事情并不急人,可以先放放,朱祁鎮立即召見孟瑛,二話不說,將錦衣衛的情報給了孟瑛看。
孟瑛微微瞇著眼睛,一點點的看了一遍,說道:“沒有想到,廣西的局面變成這個樣子了。”
朱祁鎮忽然想起,當初孟瑛也是在安南待過的,自然是從廣西經過的。對廣西的局面,應當是比較了解的。
朱祁鎮也不廢話,說道:“國公,田真此人如何?”
孟瑛說道:“是員老將,乃是淮西出身,跟隨山云久鎮廣西,只是算起來,并不比老夫年輕幾歲,恐怕不堪用了。”
朱祁鎮說道:“正如國公所言,廣西將帥不合,朕已經下令將柳溥調入京師了。廣西缺少一員大將,不知道國公以為誰可以勝任。”
孟瑛聽了朱祁鎮的話,他的關注點就在柳溥回京這一件事情的。
曹義所部長期駐守朝鮮,一兩年之內,是不可能回來的,即便是分批調回來,補充新兵。大部分也是要朝鮮穩定之后,才會撤回北京的。
甚至今后就不撤回來,京營兵馬外駐成為事實。
如此一來,京營兵力就不大夠用了。
京營真正能動用的也不過五軍二十五萬,去掉五萬之后,還有二十萬,駐守大寧,開平,肇州,東勝的兵馬,也不可能全部是邊軍。
朱祁鎮也不大放心。
必定要駐守一部分京營的。
如此一來,大舉攻瓦刺要動用十幾萬騎,負責保障后勤步卒恐怕也要十幾萬。
而且這一次大戰,孟瑛估計,他一定會讓京營打主場,邊軍不過是收拾戰場,打下手而已。
這么一算,擴軍就是必然了。
大明就會出現,前后左右中五軍之后的第六軍。這第六軍歸誰 管轄。這個問題孟瑛心中一直在衡量。
但是如果是柳溥的話,他是夠資格的。
只是孟瑛更知道,他與皇帝之間微妙平衡,如此大事,他就是知道了,也當不知道,絕對不會胡亂發言的。
故而將發散的心思收斂在心頭,說道:“臣有一人向陛下推薦。”
朱祁鎮說道:“何人?”
孟瑛說道:“毛忠,他是西域人,從臣攻麓川,也算是敢戰能戰之輩,只是當時留在云南了。少有戰功,沒有趕上這幾次大戰,算是可惜了。”
“他久在云南,對西南地勢并不算陌生了,而且資歷雖老,但是為人卻有幾分恭謙之意,想來也不會與韓雍鬧矛盾。”
“用之平廣西,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朱祁鎮沉吟一會兒,回想了一番,覺得這個人還行。一來是相信孟瑛,一來他也依稀記得在云南的一些戰報之中,也能看出毛銳的能力。
朱祁鎮說道:“好,調他為廣西總兵官。并帶滇軍一部去廣西。只是如此一來,云南該怎么辦?”
孟瑛說道:“臣以為黔國公長大了。”
朱祁鎮聽得這一句話,心中有些感慨,原來麓川之役已經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的黔國公自殺,天下震動。而今新一任黔國公已經成年了。
這一任黔國公沐斌,比朱祁鎮還小一點,大概有二十多歲,已經出武學畢業,至于成績就不用說了,那定然是前三甲。
朱祁鎮也不得不承認,在軍中雖然開國勛貴遺留下的很少,但也不是完全可以忽略的。
黔國公家族一直想回到云南去。
被朱祁鎮不置可否的打發了下去,此刻朱祁鎮也不得不考慮這一件事情,在大戰在即的時候,是不是要做出一些讓步,彌合一下內部的矛盾。
畢竟各地衛所在政治上依附于勛貴,而勛貴大體是開國勛貴,靖難勛貴,還有朱祁鎮所封的正統勛貴。
正統勛貴看似如日方升,但是細看的好,其實所謂正統勛貴與靖難勛貴還有開國勛貴有割不斷的聯系。
比如孟瑛本來就是靖難勛貴的一員,雖然因為漢王一事被邊緣化了十幾年。比如楊洪看似從底層崛起的,但是卻又一個開國將領的祖先,不敢說繼承權勢,但是家學淵源卻是能說的上的。
很多時候,這些勛貴之間的關系是扯不斷的。
朱祁鎮而今已經掌控大局,也不不能趕盡殺絕,正是用人之際,示之以寬,拉攏人心也是必然的選擇了。
只是對沐斌的能力,朱祁鎮還有一些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