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湖廣開發 進入湖廣之后,湖廣巡撫程敏政就第一個來迎接。
其實程敏政乃是李賢的女婿,雖然李賢已經死去多年了,但是程敏政還是有些余蔭的,特別是在李賢兩個兒子都爭氣的情況下。李家的門庭,還需要這個女婿來維護。
而朱祁鎮在襄陽問程敏政第一個問題,就是:“而今江漢之間,還有流民嗎?”
江漢流民,乃是朱祁鎮執政中遇見一個大問題。而且是難以根治的大問題。
為了這個問題,朱祁鎮換了好幾個大臣,用了好幾辦法,都是一時起效,最后再次復發。
朱祁鎮也明白,江漢流民問題,不是一個單純的問題,這個問題是深植在大明人口結構與經濟基礎之上的。總體來說,就是北方流民匯集南下求生,大多數適合,都是從襄陽而下。但是南方百姓當地安居,也不想讓這些流民南下。
于是流民就深入大山之中,硬生生在四川,陜西,湖廣,河南的交接之處,深山之中,匯集了百萬之眾。
朱祁鎮清剿過好幾次,令百姓回家復業,但是一遇饑荒,就會再次起來。ぷ999小説首發ωωω.999χs.cΘмм.999χs.cΘм
后來有劃分出鄖陽府,這個鄖陽府,幾乎就是無數饑民在深山老林之中,硬生生挖掘出來的府縣。
連項忠都主持過這樣安置江漢流民的事宜。
后來南洋分藩事起,朱祁鎮下令將大量流民跟著各藩王到南洋定居,也是為了消除隱患。
畢竟,流民一事不僅僅是大明現代的隱患,估計是大明一輩子的隱患。而這個隱患爆發之初,并不是別的,正是江漢之流民。所以朱祁鎮在襄陽不問別的,就問這一件事情。
程敏政顯然是做過功課的,立即說道:“請陛下放心,在正統四十年之后,湖廣流民不敢說一個也沒有。但是臣做了三件事情來安置的流民。”
“凡是流民都令有司押解回鄉,由本地知縣安置。如果有再次流竄者,申斥知縣,還要記上考評。”
“其次,就是如果有本地流民不得安置者,可以上報省府,臣專門名布政使負責此事。但凡有上報的流民,都要妥善安置,一是安置洞庭湖以南地區,二是送往南洋地區。”
朱祁鎮聽了。就知道這一件事情不好辦。
很多事情,都是制定政策好辦。但是該怎么執行,卻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程政敏的政策,說起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無非是將朱祁鎮規定的移民政策細化了一些而已。只是凡是一件事情要做細就很難了。
朱祁鎮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有幾個難點。問道:“各地知縣就這樣聽話,難道不會屈殺本地百姓,以消除流民?”
朱祁鎮從來不高估地方官員的上限。
是的,大明官員之中是有些道德高尚之人。比如于謙,他任官之處,處處都留下了政績,即便去世這么多年了,還有不知道多少百姓懷念非常。但是于謙這樣的官員從來是少數的,堪稱國士循吏。更多的人,不過是混口飯吃,口中說的是仁義,心中算是生意。
這樣的人,甚至還是好一點的。
畢竟,這些普通人不過是庸人而已,做不出什么大功勞,但也做不出什么大惡。最多按部就班而已。但是有相當一部分人卻不是這樣的。
對于他們來說,只要能解決麻煩,就是好辦法。
流民出沒,不管是看管安置,還是送到省府之中,都是一件麻煩事情。甚至有些吃力不討好。不管怎么說大明地方官考核之中戶口增長都是一個標準。但凡能在本鄉本土活下去,誰又愿意背井離鄉啊。
一個兩人知縣還能想辦法安置,但是人數太多了,知縣如何安置?
如果這些問題,這么容易解決。就不會有大量的流民出現,甚至到了聚嘯百余萬的地步。
將人送上去,不是向上面表示自己能力不足嗎?
所以,想辦法將人抹了脖子。豈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人死了,自然也就沒有流民了。
程政敏說道:“臣將每一個知縣安置了多少流民作為考核之一。每一個知縣想要得到一個上的考核,就必須將所有流民的情況,一一上報,臣派人核查之后,增添在黃冊之中。才能能算數,他們接受了多少流民,安置了多少流民都要記錄的。”
朱祁鎮問道:“你說,會不會有知縣,故意將本地百姓驅趕到外縣當流民,然后回來安置他們?”
“這”程政敏一時間不說話了。
朱祁鎮暗道:“程政敏文氣有余,手段不足。可為大學士,不可為內閣首輔。”
朱祁鎮所說的有沒有可能出現,太有可能出現了。或許是人的性格原因,程政敏與李東陽都是大明中生代的文杰。但是兩個人表現出來的情況卻大有不同,似乎對李東陽來說,他的文氣是他治政之余的點綴。以文必漢唐為號,也是文壇之上的復古派。但是程政敏卻不一樣。他的文氣卻奪了他的政才。
其實,這一件事情很容易解決。
世上有一利必有一害,哪里有什么完美無缺的事情。無非是兩項其害取其輕而已。
如果沒有這樣做,這地方官很有可能將流民殺死,上報已經安置了。以大明而今的交通與信息傳遞,還真有可能隱瞞的結結實實的。但是第二種,即便折騰百姓,最少也沒有殺人的理由了。
這已經夠了。
程政敏不明白這一點,太追求完美了,這就是文人氣質太盛了。
朱祁鎮也不為難他了,輕輕一笑了,說說:“你將流民安置在省里那些地方了。”
程政敏額頭微微見汗,說道:“臣將流民安置在荊州府,岳州府西部,辰州府,寶慶府,靖州,永州等地。”
朱祁鎮對大明的地圖熟悉之極,只需聽程政敏一說,就大體知道,他說的地方是那些地方。
這根本就是湖南西部開發計劃。
而今湖廣還沒有分拆成湖北與湖南兩個省份。而湖廣南部地區,還不是要想中國亡國,須叫湖南人死光的湖南。而今江南商業發達,不管是棉花種植,還是桑樹都經濟作物,都占據了稻田。
所以大明糧食生產中心,正在轉移之中。
歷史上是轉移到了湖廣地區,才有了湖廣熟天下足的說法。
但是而今卻有一些不一樣。這不一樣的原因,卻是大明對于南洋的征服。南洋本來就盛產糧食,但是礙于人口與種植技術等等,真正能大規模供應中國糧食的地方,也不過是交趾一勝,還有真臘暹羅而已。
但是而今卻不一樣了。
南洋很多地方都是大明的地盤,雖然剛剛開發,但是南洋一年三熟的特性,足夠讓南洋成為大明的農業中心。成為湖廣地區的競爭對手,特別是海運的發達,對北方一些地方來說,似乎湖廣的糧食與南洋的糧食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朱祁鎮說道:“當地苗民就如此聽話嗎?”
是的,這些地方,山比較多。卻也不是無主之地。這些地方是當地苗民,瑤民。這個計劃,換一個句話說,就是漢人奪苗人的土地。其實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很多反復不能平定的瑤民作亂云云,本質上還是利益分配問題。
而土地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程政敏微微一咬牙,說道:“臣不敢欺瞞陛下,南洋瘴疫之地,湖廣百姓不適應,臣恐一去,死者七八,臣為父母官,于心何忍,故而以苗民換漢民。請陛下治罪。”
朱祁鎮聽了,卻有一些啞然失笑。
果然程政敏沒有那么長遠的想法。他不過是一絲不忍之心而已。認為湖南一些地方還是有開發的余地,既然都要移民,何不讓湖廣百姓在省內遷徙,將來有事,或許還能回家探望,但是一旦去了南洋,切不說能不能活下來,恐怕今生今世,都沒有與家人再見的時候了。
朱祁鎮說道:“富兮禍兮,你這么做,他們未必會感激你。”
程政敏的目光還是局限于過去,卻看不見未來。
也是,除非是從未來回來的人,誰又能看清楚未來,即便是朱祁鎮自己也未必能看多遠。但是最根本的邏輯還是沒有變的。
未來幾百年之內,大明的未來就在大海之上,而南洋就是大明的海上之都。而今遷徙到南洋,或許有很大的困難,但是將來卻有很好的發展空間,而湖南的發展潛力,卻未必能勝過南洋。
大明對云貴地區的經營就是來自明清兩代,沒有明清兩代的經營,西南地區就不是現在的西南地區。但是那是海運大發展之前的情況,而今海運暢通,單單是性價比,大明就不會在西南投入太大的精力。
同樣的原因,湖南湘西地區的發展機會,決計是比不上沿海地區,與南洋地區的。
這一兩代還不會明顯,但是接下來數代人,或許與有完全不一樣的境遇。這一點卻是程政敏完全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