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折我肱骨 京城劉府。
此刻一片白色。
有大量的錦衣衛維持秩序,朝廷之中大小臣工都來祭拜。
因為皇帝要來了。
卻聽一聲皇帝駕到,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面之上。
朱祁鎮在眾人的簇擁之下,緩緩的來到了靈堂之上,伸手捻了香插在劉定之的靈氣。深吸一口氣,似乎將不知道多少事情,吸進心中,嘆息一聲,對劉定之的家小,說道:“劉卿與我,雖為君臣,實有通家之好,嫂夫人不用擔心,只需照顧好這一大家子,有什么事情,只需讓人來宮中說一聲就行。”
“謝陛下。”劉定之的遺孀拜倒說道,只是一句話,沒有說完,語氣之中,就帶了哭腔。
朱祁鎮也知道,他并不適合在這個場合多停留。
以君拜臣,這與禮法不合。朱祁鎮剛剛來祭奠,也僅僅上了香,連鞠躬都沒有,不是朱祁鎮不知道該怎么祭奠,而是他不能這樣做。
朱祁鎮離開劉府之后,只覺得身后哭聲大作,這聲音直接傳入朱祁鎮的心底。
石亨雖然死的突然,但是朱祁鎮心中有想過這一件事情的,但是劉定之之死,卻是朱祁鎮萬萬沒有想過的。
這個正統元年的狀元,是朱祁鎮一手培養出來的第一個班底,雙方政治理念雖然未必全部是重合的。但是劉定之在很多事情上,是理解朱祁鎮的政治理念了。
而且劉定之不管是在文壇上,還是在官場之上,都是能站得住腳的。并且有能力駕馭整個大明王朝這臺機器。
這樣的人才,或許稱不上國士無雙,但也是不可替代的。
劉定之之死,一下子打亂了朱祁鎮的所有計劃。
他本想與劉定之君臣相得,彼此扶持最少十年。
天不遂人愿。
劉定之就這樣一下子去了。留給朱祁鎮只有深深的痛心。
不僅僅是與劉定之的感情,也有失去劉定之這個肱骨重臣之后,朝廷變化的失控。還有一些自責之情。
其實,劉定之大半是累死的。
內閣首輔的工作本就很是繁忙。再加上最近幾個方面的事情,堆積在一起,簡直忙上加忙。
京察,賑災,西域之戰,三件大事,還有無數件小事,都安穩的推進,背后有劉定之多少心血。ωωω.⑨⑨⑨xs.co(m)
但是劉定之已經六十歲了。
就是后世六十歲的人,唯一能承擔太過繁重的的工作了。更不要說這個時代。
朱祁鎮此刻想起來,更是痛心。
朱祁鎮對身邊的懷恩說道:“吩咐下去,讓劉定之就葬在茂陵之側,還有讓禮部給出一個美謚。”
葬在皇帝寢陵之側,是對臣子最高的褒獎了。
這樣的待遇每一代大臣都不是太多的。
其實朱祁鎮更想將這個待遇給于謙,只是于謙死在江南,從江南而來,就太折騰人了。同樣有這個待遇的還有剛剛去世的楊洪。
朱祁鎮不管多傷心與后悔。
此刻他倒要考慮劉定之死后的事情了。
雖然說國不可一日無君,但是真正協理天下的內閣首輔,也不是一日可以或缺的。
而且朱祁鎮此刻也不能,或者說沒有其他的人選了。
只有韓雍。
內閣之中,也唯有韓雍能平穩接替這個位置。
剛剛經過一場京察,北京城之中,不知道多少官員是驚魂未定的。經不起另外一場折騰了。而內閣之中的任何人選波動,都會傳遞到整個官場之中。
此刻官場之中,宜靜不宜動。
朱祁鎮最好的辦法,就是選韓雍擔任內閣首輔。
韓雍的能力,朱祁鎮從來不懷疑。
可以說是能文能武,賑災,平亂,樣樣都行。只是朱祁鎮擔心韓雍對他的新政的態度。
之前朱祁鎮可以不大關心。
因為韓雍在內閣之中畢竟是協助劉定之做事,有劉定之在,朱祁鎮不用太操心了。但是而今卻不一樣了。
他成為內閣首輔之后,他的所思所想,以及思想傾向,會極大的影響這個大明。
朱祁鎮不能不重視。
朱祁鎮最后看了一眼,一片白色的劉府,放下轎簾,說道:“回去之后,讓韓雍來見我。”
文淵閣之中,韓雍對朱祁鎮的召見,并不是太吃驚的。他心中早就有預料。
畢竟劉定之突然如此,真正接起內閣這個攤子的人,就是韓雍。
在為劉定之辦后事的這一段時間之內。
韓雍已經是實際上的首輔了。
而這一次奏對,就要決定他能不能在這個位置上,長長久久的坐上去。
乾清宮之中,朱祁鎮好像平常一般,詢問韓雍道:“而今西域情況如何?”
韓雍說道:“而今西域的詳細戰報已經來來,朝廷戰沒千五百三十人,失蹤五百零六人。其中有千戶三人。百戶十七人。斬首二十三萬九千六百級,主要是白圭所為。”
朱祁鎮聽了,立即皺眉,說道:“白圭還真是辣手。如此來說,西域是一片白地了?”
朱祁鎮從這個數據之中可以看出來,這一次敵軍是脆敗,而這一次從沙漠之中迂回進軍,也給大明帶來了很大負擔,這五百多失蹤的人,估計都已經成為沙漠之中的干尸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白圭真的敢做?
二十三萬九千多級,這個數字,他居然敢報上來?
要知道諒山之戰的斬首,不過三十萬人之多,其中就有不少殺俘。而南疆的面積或許安南大不少,但是人口卻是遠遠不能比的。
而火者部的軍隊,估計未必有二十三萬之多。
白圭居然敢報上來,這么多斬首,這已經不是殺俘這么簡單了。而是一場屠殺。大屠殺。
南疆各部的所有壯年男丁,估計也就是這個數目了。
朱祁鎮是有意,放縱白圭報仇,但也沒有想到白圭會這么狠。
韓雍說道:“這一點,臣尚且不知道,只是幾乎所有言官都已經上書彈劾白圭濫殺之罪。”
朱祁鎮說道:“讓他回京聽參。”
白圭所做的雖然有些出乎朱祁鎮的預料,但是并沒有脫出朱祁鎮的的掌控之中,蠻夷之輩,畏威而不懷德,要想讓他們聽話,要先打一頓殺威棒,只是這一頓殺威棒,有些太重了一點。
朱祁鎮說道:“重新派一人去西域。為巡撫西域,為征西大將軍之副。”
韓雍說道:“臣明白,臣提議陜西巡撫項忠,熟悉西域事務,在平滿俊之亂的時候,頗有戰功。”
朱祁鎮看了韓雍一眼,說道:“好。”
朱祁鎮自然知道,韓雍在南方的時候,與項忠打過交道,未必是一黨,但也是熟人。
這也是韓雍與劉定之的不同。
劉定之的基本盤在戶部,他對戶部的事務熟悉之極,很多下面人報上來的賬目,劉定之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來,有沒有貓膩。
但是韓雍卻不一樣。
他是從地方上升上來的。
他的基本盤在地方,無論是江西,兩廣,交趾等地,都有他的舊部,他的優勢在于對地方事務的熟悉。
很多地方報上來的事情,韓雍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不是扯淡。
還有就是與很多地方大員,比較熟悉。這些人脈才是他的基本盤。
朱祁鎮既然有意讓韓雍當首輔,自然會給韓雍權力空間,只要人選不要太離譜,朱祁鎮都不會駁了,更不要說項忠這個人,也是經歷過兵事的,手腕過硬,在西域這些地方,也能鎮得住場子。也算合適。
朱祁鎮問道:“伊犁怎么樣了?有消息嗎?”
韓雍說道:“剛剛錦衣衛得到了消息,伊犁還在王師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