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屋漏偏逢連夜雨 楊信此刻想來,葉留宗手段,不能說完全沒有破綻,不過是他沒有想到,他根本沒有想到,區區一個賊子,居然能用出這樣的手段。
楊信立即召集建寧城中的士卒出城收拾殘局,一直收拾到了天亮。詢問俘虜,才知道這些俘虜都是當地百姓,被葉留宗所裹挾。
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后營有沒有人,也不知道。
楊信見問他們問不出話來,立即派出探馬,四處探查葉留宗所部的行蹤。好在大隊人馬的行蹤很難隱瞞的。
不過一日功夫,楊信就知道葉留宗的去向了。
葉留宗向東北方向而去了,這方向有兩個縣城,一個是政和,松溪。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翻過一道山就到了浙江省地界了。
之前說過,浙江省不是嚴守邊界。問題是浙江省所守的邊界,乃是仙霞古道這一片的邊界,而此刻葉顯宗所去的地方,乃是仙霞關往東南數百里的地方。
浙江方面也不可能將浙江與福建之間每一個路口封死了。
楊信立即整頓人馬,準備追擊葉顯宗,楊恭立即勸住了,說道:“楊統領,而今你首先能戰之輩還有多少?”
楊信聽了,微微一頓,他不得不承認,他帶出來兩千五百人,而今卻只有不足兩千人了,損失最多的就是福建衛所兵了。
他這兩千步騎去追葉顯宗萬余大軍,是有一點太危險了。
楊信說道:“我只需帶本部馬隊去,只要不與葉留宗交戰,咬住他的尾巴,最少讓朝廷知道,葉賊在什么地方。”
楊恭說道:“我知道將軍忠君報國,但是福建畢竟是山多平地少,將軍對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有一個萬一,讓我們如果向朝廷交代?”
楊信聽了,也覺得有道理。
說實話,建寧城附近乃是兩條溪水交叉之地,這一帶平地還算是多一點,才能讓騎兵奔馳。
如果在山中,這一點騎兵優勢損失殆盡,打起來回怎么樣,還真不好說了。
楊恭見楊信似乎有些心動,他靠近一點,低聲說道:“楊兄弟,不要怪哥哥沒有提醒你,圣上乃是讓你在焦巡撫麾下聽用的,而焦巡撫僅僅是福建巡撫,可是管不到浙江的事情。”
“你這樣急忙忙沖上去,功勞什么的未必,卻一定會得罪人的。”
楊信也是明白,他作為福建的兵馬,不打招呼跑到浙江境內,浙江方面的人,能高 興才算怪了。
“難道什么也不做,任有葉賊流竄?”楊信到底是年輕,這官場的道道,了解跪了解,但是還不能適應。
楊恭說道:“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自然是要上奏朝廷,言建寧大捷,你就等著升官吧。”
楊信又是喪氣,又是頹廢,說道:“就依楊大人的意思吧,不過,不要稱大捷了,我楊信丟不起這個人。”
在他看來,他分明是被葉留宗給耍了,還有什么臉面稱呼大捷。
只是很多事情并不以楊信心思為左右。福建地方這一段時間出了這么多的事情,怎么不將這一件戰事吹上天,好洗洗福建的罪名。
于是乎,就在建寧大捷的奏疏擺在朱祁鎮龍案上的時候,朱祁鎮也將另外一封奏折放在這一封奏折邊上。
卻是浙江方面奏報,葉留宗進入浙江,攻克慶元龍泉,向處州府而去。浙江地方一邊向朝廷求援。一面彈劾福建地方,縱寇之罪。
朱祁鎮看了這兩封奏疏,豈能不知道下面內情如何?
如果不是楊信的密奏通過錦衣衛傳過來了。朱祁鎮對楊信都有一點失望了。
只是面對福建方面的請功奏折,朱祁鎮想來想去,還是批了,讓內閣論功行賞。
雖然朱祁鎮知道這建寧大捷之中水分很多,但是朝廷是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人心的。特別是福建方面。
在葉留宗起事之后,福建官員人心惶惶的。唯恐上面責罰。也借此向福建方面表明,朝廷沒有心思在福建掀起大案。
只要能剿滅葉留宗,其他的事情就可以放一放了。
至于怎么賞賜,賞賜誰,內閣自然會安排好的,不用朱祁鎮操心。
對于浙江方面,朱祁鎮就沒有那么客氣了。直接批道:“前令有司禁守省界,而今安在?天下無非一家,何來縱寇?”訓斥幾句之后,安撫道:“葉賊氣勢已衰,有司能剿滅葉賊者,重重有賞。”
朱祁鎮看完這兩個奏折,然后才看其他的奏折,卻是廣西戰事又起。苗人在山中,簡直神出鬼沒,柳溥即便入山也很難找到蹤跡。
而且苗人與柳溥仇深如海,決計不能向朝廷投誠的。
不過,幾百人千余人又多在山中,比一個伙山賊也強不了多少。
朱祁鎮也就不在意了。令柳溥捉拿便是了。
在葉留宗在建寧城下的時候,楊溥也將朝廷各地的巡撫都換了,唯獨浙江,江西沒有換,就怕影響圍剿葉留宗。而到任的巡撫,也開始審查各地官員,很快廣東按察使落馬 朱祁鎮細細一數,從王振開始,山西曹習,福建郭懷,而今又加上一個廣東按察使,還有一個戶部侍郎。
到了這一步,要適可而止了。
如果翻譯成現在的話,那就是這一輪打老虎的成果是,國家級一枚,省部級五枚。
如果不是葉留宗霍亂兩省,再加上春暖花開之余,瓦刺似乎也有幾分蠢蠢欲動,讓朱祁鎮很明白的感受到,今年是多事之秋。
很多事情都要到此為止。
專心面對眼前的事務為上。
只是朱祁鎮萬萬沒有想到,他翻出下面一封奏疏,更確定了這一點。
這一封奏疏,乃是寧波海關上奏的。
他本來以為,這寧波海關還能說點別的。不就是海關的事情。但是寧波海關所說的不是,乃是寧波大疫。
而且這已經不是單單是寧波的問題了。
因為在寧波開港之后,寧波成為浙江海貿的中心,大量物資都從寧波出海,寧波的繁華在幾年之內,迅速攀升,一時間有趕超杭州的趨勢。
這樣一來,寧波來往的人數,也迅速增多。
朱祁鎮可以肯定,此刻報上來寧波大疫。那么大疫決計不僅僅是寧波。
朱祁鎮深吸一口氣,忽然泛起了剛剛浙江方面彈上報的奏折,冷笑一聲,“啪”的一聲砸在地面之上。
為什么是海關報上來的。浙江三司在做什么?
這一點就足以讓朱祁鎮惱怒非常。他心中暗道:“看來,浙江非派一個巡撫不成了。”
朱祁鎮正想著如何處置浙江方面的時候,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他問自己:“方瑾到了什么地方了?”
他從一邊的奏折之中開始翻走,一會功夫就將方瑾奏疏翻了出來,看方瑾的路線圖,方瑾乃是通過大運河南下,算算時間時候已經到了杭州。
朱祁鎮一想到杭州,又想到寧波大疫。但是整個癱坐在坐塌之上,一點形象都沒有了。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屋漏偏逢連夜雨。”
大疫本來就很難受了,而今大疫很可能傳到軍中,且不說軍隊感染死亡人數怎么樣?這都是后事了。
這個時候,葉留宗就快要打到處州城下了,而原本在數日之內趕到的援軍,已經到不了了。
再從別的地方抽調援軍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而今多浪費一個月,將來剿滅葉留宗就多花數個月功夫。給葉留宗的時間越長,他禍害的地方就越多,收拾殘局的花費也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