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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國強而民弱

第一百四十四章國強而民弱  “王國富民,霸國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倉府,是謂上溢而下漏,故患無所救。”

  “隋文帝聚天下之糧于各倉,而唐食之。前宋聚天下之財于汴京,而金用之。陛下不可不察。”

  朱祁鎮聽了,心中一股怒氣上涌,說道“卿以為朕是亡國之君。”

  項忠說道“臣不敢,陛下當宣德之末,國家粗安,外患橫行,九邊被敵,乃有貓兒莊之敗,喪師十萬,陛下承父祖之業,振天下之士氣,十幾年而逐瓦刺于下,令孛兒只斤家族為殿前之舞。古之明君所不能及也。”

  “然時過境遷,星移斗轉,此一時,彼一時也。”

  “正統初,年入三千余萬石,銀不足千萬之數,衛所崩潰,有入不敷出之勢,陛下重立錢糧之制,令大軍長驅萬里,而民不乏用。修建馳道數萬里,而百姓不覺困。只是而今陛下求金銀何用?錢糧何用?”

  “國多一分,民少一分,國家富一分,小民窮一分。”

  朱祁鎮冷笑一聲,說道“先生以為何為小民,爾等士大夫嗎?何不言,國家與士大夫共天下?朕虧待士大夫了。”

  項忠跪倒在地,說道“陛下欲以此罪臣,臣伏首受誅,死無怨也,只是在此之前,請聽臣一言。”

  朱祁鎮心中冷笑,暗道“我是那種誅殺大臣的人嗎?”朱祁鎮大體上要維持君臣相得的面子。

  或者說是政治傳統。

  畢竟,如果朝廷之上因為政見要爭的你死我活,因為公事夾雜的私仇,很容易演變成為黨爭。

  所以,朱祁鎮即便再生氣,也沒有以言語殺大臣的。

  最多是讓他被生病而已。

  皇帝金口玉言,說你病了,你就要回家養一輩子的病。

  項忠說道“陛下曾言,稅賦征收,寧虧富人,不虧小民,寧虧江南,不虧西北,蓋因,小民力弱,稍有波折,就流離失所,西北民弱,稍有負擔,則百姓離散。”

  “然朝廷養兵要錢,養民要錢,之前有很多不得已而征收。而今朝廷富有,當做出調整。”

  “當免則免,當罷則罷。”

  朱祁鎮聽了,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太敏感了。

  原來項忠所說的是這個意思,而不是為士大夫說情。

  朱祁鎮其實也知道,這一輪輪的賦稅征收,朱祁鎮用了很多手段,盡量讓這賦稅不讓下層百姓承擔。

  真正在朱祁鎮稅收政策之中損失慘重的,就是士大夫們了。

  因為只有他們有錢。

朱祁鎮依舊  搖搖頭,說道“卿的想法是好的,朝廷卻是做不到的。先生常在地方也是知道,朝廷真要是有什么好事,是落在誰手中?”

  即便是后世國家貧困戶補貼,還常常落不到貧困戶手中,更不要說。這個時代。朱祁鎮敢保證,即便是他有什么利好貧民的政策,也會被一些非貧民的人領走。

  項忠說道“不當做,與不好做,是兩件事情。臣擔心上有所耗,下必從之,這么多年來,陛下屢次征收賦稅,地方上多聚斂之臣。”

  “這樣的情況,不能繼續下去了,這些年朝廷賑災還算得力,但是流民日生,卻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朱祁鎮微微皺眉,不得不承認項忠所言是一個事實。

  這些年朱祁鎮很多政策,也無法阻止流民的產生。

  朱祁鎮之前,都將這些流民歸到天災之上。畢竟明代是天災最多的時代之一。幾乎每年都要賑災。

  而每次天災,都會產生流民。

  朱祁鎮很早就開始遷徙災民到東北地區,雖然規模上不算太大。

  但是如果僅僅是天災,就能造成這么多的流民嗎?

  朱祁鎮心中不由反問自己。

  但是朱祁鎮內心之中,對明代很多刻板印象,卻讓他不敢輕易改變現有的政策。

  比如明代很多稅關定額不高,所以就有官員,只收取一季關稅,其余都放開關卡,任百姓出行,以此搏清名。

  但是明之亡,卻是因為財政上的饑渴癥。

  朱祁鎮不擔心現在。

  以他留下的底子,夠大明朝廷敗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了。

  但是擔心將來。

  項忠此刻也是后背被汗水打濕。

  畢竟在強勢君主之前,抗言直諫也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情。

  不過,項忠這個想法已經很長時間了。

  他既然成為百官之首,手握天下權柄,就要發出自己的聲音。

  這與他渴望得到首輔之位,并不矛盾。

  官僚想得到權力,不過是貪戀權位,而政治家得到權力,而是想有所作為。如果不能有所作為的話,這種權力對政治家來說,反而是一種折磨。

  項忠就是如此。

  朱祁鎮善待大學士。

  雖然也有刻薄之處,但都是面子下面的,總體上來說,在很多大臣看來,在對待大臣的這方面,當今皇帝與仁宗皇帝有些類似。

  太宗皇帝對文官,其實從來不當回事。有用則用,沒有用,就扔詔獄之中的都有。

宣宗皇帝雖然也與儒臣合作,但是本質上與儒臣之間,是有些  疏離的。

  而今當今,雖然也斥曹鼐等一批輔臣,但是大體上來說,只要成為大學士,皇帝都會留一分體面的。

  此刻,項忠見朱祁鎮陷入沉思之中,立即趁熱打鐵說道“陛下,臣不是想要一下子改弦易轍,否則臣就直接反對商稅了。”

  “臣是當過親民官的,知道很多賦稅其實是沾了血的。臣的意思是,之前征收賦稅,如鹽稅,海關稅,都是粗獷,只要能征收上銀子,也不在乎這銀子是怎么來的。而今有些傷民太甚,害民太深的賦稅,也能一一減免。”

  “臣不建議直接減免賦稅,也不建議下拔錢糧。很多賦稅可以以此為原則作出調整。”

  朱祁鎮沉吟片刻,嘆息一聲,說道“你是首輔,你按你的意思來吧,只要內閣通過了。朕也不會為難的,只是商稅此事干系重大,朕有些擔心。”

  項忠問弦音而知雅意,立即說道“陛下所言極是,臣身為首輔賦稅的調整,臣來辦,而商稅的推行,因為專人負責,臣以為丘浚就不錯。”

  朱祁鎮點頭,說道“好。”

  項忠很識趣,立即與朱祁鎮做了一個交換。商稅推行這樣的大事,就交給丘浚來辦。項忠做的就是大明賦稅的調整。

  可以說前者是很容易建立功業的,但是后者卻不是那么容易出成績的。

  不過,項忠的話也觸動了朱祁鎮。

  朱祁鎮登基之后,外掃強敵,內變法度。說起來而今的大明絕對稱得上國家富強,在國力上甚至比太祖之時要強上不少。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繼續下去,朱祁鎮要做的就是有更多的錢糧,更多精銳的士卒,更多領土。

  但是百姓過的如何?

  朱祁鎮心中已經沒有印象了。

  不知道還有沒有當初太皇太后所言的那種一家人沒有褲子穿,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從房頂上掉蜈蚣的土坯房。

  甚至朱祁鎮一直堅定的信念,也有幾分動搖。

  他一心要加入大航海時代,稱霸世界,對百姓來說,這真是好事嗎?

  不過,很快朱祁鎮就將這個念頭按住了。

  民可以樂成,不可與慮始。

  他這一條路是絕對正確的。

  不過,他依舊準備項忠的權力,作為首輔。他的一些意見,朱祁鎮還是尊重的。他甚至樂于讓首輔提出一些政策。

  因為他也知道,他的后世子孫不可能如他一樣提出很多政治思想。還不讓給首輔權力,讓首輔有更多的自有空間,如果出了問題,也是首輔承擔。

  此刻的朱祁鎮已經有幾分厭倦政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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