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士子之間的爭執 李東陽此話一說,很多人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有理有理。”
能考中進士的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
理學最大的功勞就是一道德而風俗同,一個價值觀體系,這一點朝廷不會輕易動搖的。而且說起來,儒家雖然有這么多學派,但是根基就在十三經之中,無非是解讀不同而已。
對于思想來說,自然是沒有準確答案的。
但是對于考試來說,沒有準確答案卻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不僅僅考官難受,考生也難受。
而今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一個成熟的學派來代替理學的位置。
如此一來,如李東陽所說,降低八股的權重,增加策論的分量,卻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
畢竟很多都以為考據考試僅僅考八股而已。
其實科舉考試考好多場,不過真正重視的其實就是第一場,也就是八股文。
“時間不會長的”陳獻章說道“只要有新圣人出,一掃理學之弊,考試定然會變的。”
這邊話還沒有落。一個聲音從后面插過來說道“一派胡言,朱子之學,精妙絕倫,其實爾等能夠領悟的,無非是小人蒙蔽君上,才有今日之事。”
陳獻章猛地站起來說道“什么君子小人,我看薛前輩也不過如此。能為之能,不能為之不能,胡攪蠻纏算是嗎?”
插播一個完美復刻追書神器舊版本可換源的app換源神器 “你說什么?”對面一個陜西大漢也占了起來。
李東陽頓時覺得不好,猛地一矮身子,躲開一尺。
幾乎在同時,無數碗筷飛了過來。
陳獻章當頭淋了一身汁水,紅的綠的,一身狼狽。陳獻章深吸一口氣,本來想忍下來。畢竟而今朝廷大官都在。
在這里與人動手,結果決計不會好的。
卻不聽,對面的陜西人大喊道“南蠻子,只會耍嘴皮子。”
陳獻章再也不忍了,抄起東西砸了過去,這好像是一個信號,這些新科進士頓時混戰在一起。噼里啪啦打在一起。
李東陽連滾帶爬,到了一個桌子后面,看著身上的湯湯水水,說道“我的新衣服啊。”
李東陽乃是京衛軍戶出身,而今考了進士,也就脫了軍籍了。但是京師居大不易,即便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也不行。
李東陽過得從來是緊巴巴的。
這一次摻假如此重要的場合,才讓家里準備了一件新衣服,卻不想被人用酒菜給污了,那可是心疼之極。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布料比后世的布料差了不知道多少,什么掉色 ,脫水,脫線,等等問題,應有盡有。
這些污跡,雖然能洗下來,但是衣服也不會如新的一樣好了。讓李東陽豈能高興。
這個反應,其實也是辟雍殿之中爭論的余波而已。
其實不僅僅這些新科進士,很多大臣們,此刻也因為各種的理念不同,有這樣那樣的分歧,只是他們莊重自持,不會鬧到臺面上來而已。
唯一這些新科進士,正是一輩子最風光的一段時間之內,又是剛剛當官,正想表現自己的,才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固然是大明士子一慣作風。
畢竟,大明大臣們都還有一言不合上全武行的習慣。更不要時候這些年輕的新科進士。
另外就是朱祁鎮對理學下手的反作用了。
太宗皇帝建立起的思想體系,被朱祁鎮一記重錘給敲出了一道道縫隙。將來會怎么樣,還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卻是可以肯定的是,就整個大明士大夫來說,他們開始分裂了。
當然了。
很多人要說,似乎大明士大夫集團,很多時候僅僅是一個概念上的東西,他們從來沒有團結過。
是的,他們沒有團結過。
但是他們還能在一個話語體系之中對話。理學就是這個話語體系。
而今理學官學地位的動搖,已經被人看在心中了。人心動搖之下,大明各派系之間的隔閡會比之前單純的利益沖突要深多了。
至于最后,會不會發展成為如北宋新舊兩黨之間血海深仇,就不知道了。
一場鬧劇,鬧得快,收的也快。、
畢竟這么多人都在這里,這些新科進士,也是很在乎自己的名聲與官位的。
李東陽帶著狼狽的陳獻章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畢竟程敏政是有自己的家,他父親是兵部尚書,而陳獻章就不然了,除非回廣東會館,否則沒有地方換衣服的。
兩人換了衣服之后。
經過這一番鬧劇之后,兩個人的關系親密起來了。
兩個人繼續剛剛的話題,李東陽說道“你覺得未來會不會興復經學?”
陳獻章說道“不會,經學已經沒有潛力了,今后需要新學問。”
兩人又是一番爭論,誰也說不過誰。
陳獻章問道“今后你準備做什么?”
李東陽說道“做什么,做官養家吧,或者會寫一些文章,之類的。”
這一個題材,從明報出來之后,就開始盛行起來了,似乎是朱祁鎮惡趣味,明報自然要有一個板塊了。
代正是盛行的時代,只是有朱祁鎮推了一把之后,盛行的更加厲害而已。
李東陽文采飛揚,在歷史就是明代有名的詩人。只是當他發現寫可以恰飯之后,就開始寫了。
家里很多東西,都是靠寫賺錢置辦的。
即便是李東陽考上進士也是如此。
畢竟李東陽為官清廉,再加在北京什么花銷都大。想要手中松散一些,非要賺些外快不可。
李東陽問陳獻章,說道“你想做什么?”
陳獻章雙目炯炯有神說道“做圣人。”
“理學不堪為用,經學已經成為一堆廢紙,丘大人所提倡的實學,經世致用之學,不成體系。正是需要人承前啟后,將儒學發揚光大的時候。”
“此事,舍我其誰。”
這一場會議的另外一個影響了。
一個權威被打倒,自然會滋生出更多的權威,去占領這個高地。
而今沒有任何一家的學說能有理學這么深的基礎,即便朱祁鎮提出的御用的學說,也未必能真正取代理學。
今后的局面恐怕就是,理學死而不僵,其他各派紛紛準備上位。
這種混亂在政治之中,自然是危險的隱患。但是在思想界之中,就是無數激蕩的火花。
陳獻章數次名落孫山,做官的念頭早就所剩無幾了,又常在吳與弼身策,受到吳與弼的影響。想要專研圣人學問之心,再慢慢的增長。
而今又遇見了這樣的事情。
陳獻章自然做出了決定,做一世的官職,哪里有做千秋萬壽的夫子名位高啊。這官他不準備做了。而是要為千古立文章。
李東陽稍稍一愣,說道“好志氣。”
陳獻章說道“李兄不覺得我狂妄。”
李東陽說道“不,這正合適。而今天下,還真是舍我其誰啊。”
說實話,朱祁鎮這個彎轉的有些急了。
很多老臣大臣,他們的思想體系根本跟不上,所以真正重整圣學的責任,就要在年輕一輩的儒者身上了。
李東陽心中未必沒有這個想法。
多少年后,李東陽的新經學,陳獻章的心學,與丘濬的實學,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學派在大明爭相輝映,又是中國思想史上絢爛的一頁。
而這一次都源于今日。
兩人看了看天色,就立即起身趕往國子監。因為時間差不多了,下午的論經就要開始了。
他們去的太遲了,就要搶不到好位置了。
畢竟比起今天的大事,國子監太小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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