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
雖說古逍早已說過,如今他身后的楊柳乃是心念合道心相,顯化于世間的所謂法相,可溫子念任有幾分難以置信。
畢竟,任誰回頭看見心中所想落在身后,誰都會有幾分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之余,又有三分欣喜,七分遺憾。
若是當初知曉此法,合道書樓,將心中那座藏書萬卷的書樓顯化當下,那么它一定是一個不亞于大鐘的壯闊風景。而他,也還是一個麾下有雄兵千百萬的大將軍。
劍尖所至,管教山河傾覆。
古逍微笑站在一旁,瞧著少年眼底閃過的遺憾與欣喜,再想著很久很久以前某個小子的豪言壯語,他便明白了溫子念心中的小算盤打得如何輕脆,便覺得有些好笑。
“你師叔的書,可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簡單的,你真的以為一座小書樓便能裝得下他的書?你是不是對自己或者對你師叔有什么誤解?”
溫子念聞言,倍感疑惑,“你不是說你不確定你認不認識我師叔嗎?既然你都不確定,那你為何說我小瞧我師叔了呢?”
古逍淡淡瞥了一眼溫子念,說道:“聽說過胸有成竹沒?”
“不湊巧,本座如今心中已經有了你師叔的模樣,你要是不信,回頭本座去取筆墨紙硯,畫出來給你瞧瞧,你家師叔是不是這個樣!”
“好啊好啊!”溫子念扶手叫好,“那不如咱們打個賭,馬上去取筆墨紙硯,你當著我的面兒畫,如果不像你就立馬送我出去,而且還得送我上那個什么什么大陸。”
“神跡大陸!”
“好吧,神跡大陸....如果像的話,那么就...就你贏了,給你豎根大拇指!”
“大...大拇指?”古逍腳下一個趔趄,氣得不行,便說:“我要你的大拇指做什么?像或者不像還不是你那三寸不爛之舌說了算?”
“我......”溫子念本想說自己是個有一說一的人,絕不信口雌黃,滿口胡言。古逍就很不耐煩的招了招手。“行了行了,本座懶得與你廢話......站過來!”
溫子念弱弱哦了一聲,便朝前走了幾步。身后的虛幻楊柳,便也隨著溫子念的步伐向前移動了幾步。
這時,古逍抬起手,朝著溫子念的身后抓來。不明所以的溫子念下意識側身躲避,連帶著身后楊柳也朝側面移了移。
古逍見狀,眉頭一皺,將伸出的手朝下一按落在溫子念的肩頭,說道:“別動,站好!”
溫子念便不再動彈,古逍便繞過溫子念,走身后楊柳樹下,一邊伸手采摘著什么,一邊自言自語:“道柳茶,自從那一次的黎明之后,世間已是一葉難求。沒想到,居然還能在這里遇見...呵呵,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只要還活著,就一定能再見。”
溫子念聞言,大皺眉頭,很是好奇古逍在自己的身后做什么,便扭頭望去。這一看,溫子念驚呆了。
古逍,居然伸手從自己身后的楊柳樹上,一片一片薅著柳條上的柳葉。
要知道,這可是法相!!法相耶,按照溫子念的理解,法相既是心相,也就是自己心中所想,那么的話,對于溫子念而言,它是真是存在的,能夠看得見也能夠摸得著,可是對于其他旁觀者而言,他心中的相,理當是虛幻的才是。
可是......他為什么可以?
正在溫子念歪頭思索古逍是如何做到的,古逍便捧著兩片瑩光燦燦的柳葉,走到桌前,放進兩個蓋碗當中。
溫子念險些將眼珠子瞪了出來。
古逍頭也不抬的坐下,拎起滾燙清泉,朝著蓋碗當中倒去。盯著柳葉因為泉水的滾燙而變了顏色,這才抬起頭望向溫子念,指著蓋碗說道:“你看,這是不是你師叔?”
依舊想不清楚如何能將別人心中之相摘下的溫子念,聞言一愣,順著古逍的手望去。
只見熱氣騰騰的蓋碗當中,突然升起一陣色澤金黃的云霧,當中有一個小人兒若隱若現,隨著茶香四溢,云霧當中的小人兒漸漸升起,盤膝端坐于云霧之上,手捧書卷,似是在讀書。
而更加令人驚奇的是,隱隱約約間似有朗朗誦讀聲傳入耳中。
這讓溫子念心中升起無限好奇,定睛一瞧這小人的模樣,出奇的熟悉。便很是好奇它口中朗朗上口的讀書聲,具體是什么,便聚精會神閉上眼,側耳細細聆聽著小人的讀書之音。
起初聞之,似是一卷《清凈經》,待到溫子念想要確定是否為《清凈經》之時,耳畔讀書聲搖身一變,時而便如狂風呼嘯,時而游似樹葉沙沙作響,時而大鐘嗡鳴,時而浪花滔滔,人聲鼎沸。
聽著聽著,一個世界于黑暗中若隱若現。
“子念,子念?子念醒醒。”不等溫子念看清黑暗里的世界,耳旁便傳來古逍的輕聲呼喚,眼前黑暗里世界,已經快要完全顯現出來了,卻被古逍突然的呼喚,重新打入黑暗里。
這便讓溫子念很是不開心了,睜開眼死死擰著眉頭,很是不滿的盯著古逍嘟囔道:“你干嘛?”
古逍無奈道:“我只是叫你看看這小人兒像不像你師叔,可沒有叫你去聽他說些什么啊。”
“啊,嘿嘿嘿...這,好奇好奇而已...”溫子念很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便再次底下頭眨巴眨巴著眼,仔仔細細看著蓋碗里的小人。
雖然蓋碗里的小人兒,已不像剛才那般清晰,但是溫子念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它。便是書生的模樣。
這就讓他覺得很奇怪了,指著小人兒便問:“這是怎么回事兒?為什么它會是我師叔的模樣?”
古逍笑道:“你不是說,你以前有一座書樓藏在心中嗎?而當中的書卷又是從你師叔的書海當中打撈上來的?”
溫子念點點頭,依舊茫然:“啊,對啊,可是我不是說了嗎,書樓被柳樹吞了。”
“那就對了!”古逍端起蓋碗,吹出一口氣,蓋碗當中的小人便墜入云霧當中沉入泉水,這才輕輕抿了一口。
一股久違的茶香便充斥在口鼻之中,古逍這才緩緩道:“正他的諸多書卷,你這楊柳上才會長滿如此多的柳葉。如若不然,怕是要你走極長的路,見過萬般風景,楊柳才會漸漸生長開。”
“你是說...我的小書樓還在?”溫子念眼前一亮,很是意外。古逍咂了咂嘴,說道:“既然他都愿意送你了,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消失。雖然之楊柳不一般,但是沒有人操控,就只是個死物而已,況且......”
話到此處,古逍又端起蓋碗飲下一大口,微微一笑過后,便不再多語。
靜靜等待下文的溫子念,瞧著古逍微微一笑過后,便盯著蓋碗里的柳葉神游萬里,這便讓他受不了了,輕輕拍了拍桌子催促道:“喂,話可不能只講一半,況且什么你倒是說啊!!”
古逍輕輕搖了搖頭。
溫子念瘋狂翻著白眼,端起蓋碗一飲而盡,重重一放,咧嘴道:“古先生,和你說話真費勁,你這種賣關子,故弄玄虛的脾性,我覺的很不瀟灑,和你的名字一點兒也不搭。不如這樣,改個名字吧....比如古關、古托、古虛什么的,都好過古逍啊!”
古逍聞言,眼睛一瞇,輕笑道:“呵呵,你這是在諷刺我?”
“那有,我那里敢,只是我真的瞧不起您這種故弄玄虛,這不說就不說嘛,沒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您這種又要說,又不想說個詳細,老是說一半留一半,又是何必呢?”
古逍有些復雜的抬起頭望著溫子念,嘆道:“不是我不愿說,而是我不能說。許多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要復雜得多,你知道了不好。”
“既然您都說不好了,那就不要講啊,就讓他埋在光陰長河里不就得了。”
“這你就說對了,我就是不愿意讓真相被光陰長河吞沒,可我又不敢將真相直接擺在你眼前,所以...你只需知道,很多事情都不簡單就夠了,至于能夠走多遠,看得見與否,我就不得而知了。”
說著說著,古逍很是疲倦的看著溫子念,輕聲道:“子念,我很害怕你會知道真相,希望你不要去尋找真相,我希望你......就這樣簡簡單單的活在這方乾坤當中,娶妻生子,繁衍生息。”
“我...”溫子念想要反駁什么,可他看著古逍眼里的疲倦,又覺得無比的心疼,便只能將口中諸多話語咽入腹中。
低頭看著蓋碗當中漸漸失去光澤的柳葉,溫子念突然抬頭道:“我...該稱呼你什么?”
古逍楞了楞,笑道:“就古先生吧,我覺的很好。”溫子念連連搖頭,“我想,您應該是和我師叔一個時代的人吧,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師叔?古師叔?!”
“古...古師叔,師...師叔?”一遍又一遍重復著溫子念口中古師叔的古逍,呆呆站起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漸漸猖狂大笑,“哈,哈哈,師叔啊!”
漸漸意氣風發!
“我是師叔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談間,古逍猛然探手一抓,輕喝一聲:“來!”
殘月之下昏暗的烈日便在一瞬間,光芒大作,而古逍的身影也在光芒之下漸漸變得虛幻,直至消失。
烈日當中,突然有一道強烈而又溫柔的金光亮起,一個身影若隱若現。
那個身影大吼:“孫子,吃爺爺一拳!”
尚未從強光之下醒悟的溫子念,剛要睜開眼望向天幕,耳畔便傳來一道毀天滅地的鐘鳴,讓溫子念一度覺得他要在這鐘聲之下化作齏粉,正在此時,一道很是熟悉的聲音響起。
“子念,莫慌,有我在。”
溫子念艱難睜開眼,恍惚間,似乎看見布滿裂縫的涼亭之下,站著一個高高大大的白衣男子,朝著溫子念輕輕一笑,溫子念顫抖道:“師...師叔?”。
“你先去吧,以后我會來見你的。”
說完,白衣書生輕輕一揮手,溫子念便從涼亭之中消失。
送走溫子念的書生,這才抬起頭望向天際,輕聲道:“古師兄,好久不見!”
天際,似是有一道目光微微一愣,便有一陣爽朗大笑傳來:“哈哈哈哈,老子就說是你,溫小子還不信!哈哈哈哈”
書生搖頭輕笑,腳下微微一動,身行便朝著天際飛掠而去。
“師兄,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