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表情真是欠揍,”陳月歆皺眉道,“我感覺就這么讓他消失了一點都不過癮!”
張霏霏也接過話茬,搖頭道,“不錯,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自顧自道,“別忘了,這其中還有一句‘中有邪源,破而后立’的說法,恐怕…是邪源還未破吧。”
眾人皆斂了神情,暫且按下此事不提,齊齊走到了商懿那邊。
她想抓住那一縷消失的空氣,可是她抓不住。
“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汪文迪鎮定問道。
良久,商懿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抹了一把眼淚,堅定的望著他,將雙手抬起,靈力凝聚在手中,請求道,“汪先生,請助我開啟周天輪回鐘,要我的所有力量,也可以。”
她的眼神告訴他,她已經想好了,周天輪回鐘,她非開不可。
汪文迪應下,沉聲道,“好,我幫你。”
“周天輪回鐘乃是圣物,消耗巨大,你的力量能看到何種程度我皆不會插手,力量一旦耗盡,周天輪回鐘就會關閉,但你要知道,你只能看,什么都不能做。”
“還有,你若在周天輪回鐘上耗盡氣力,就會灰飛煙滅,無法再輪回轉生了。”
商懿答道,“我明白。”
他點了點頭,回身沖自己的伙伴們道,“周天輪回鐘開啟需要護法,在過程中我和商懿都不能受到任何干擾,商懿為陣眼,由月歆與霏霏護法,與我們成三才之陣,我占天位,月歆占地位,霏霏占人位,清楚嗎?”
張霏霏與陳月歆齊聲應道,“沒問題。”
汪文迪又接著道,“阿瞿,你和阿巍在外圈守著,以防偷襲與后招。”
兩人點頭,他便就地在腳底畫了一個巨大的法陣,示意商懿站到最中間去,他則站在東方,腳底金光陣陣,與商懿直連在一起,陳月歆站在西方,腳底也有一圈白光,張霏霏站的那處位于南方紫光之中。
這陣極大,幾乎占據了整個洞穴的全部空處,瞿星言和熊巍站在一起,位于這陣法的最外圍。
金光驟起,仙音裊裊,陣法上空似乎降落下無數祥和之光,汪文迪和商懿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他道,“天地合之,之合天地,道滅于無,道絕于仙。”
“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圓成,降身來接引,師寶自提攜,永渡三清岸,常辭五濁泥,諸天皆贊詠…”
“吾使明則明矣,古往今來,有所不究,知來者逆,數往者順,此陣已開通天地,是以周天之靈,盤桓已故之數,再借輪回之力,察往來之序…”
“開周天輪回鐘,啟也!”
話音一落,金光瞬間落在了陣法周圍,看上去就像一個大大的金罩,把陣中的人圍了起來,與外界隔絕。
剎那之間,只聞九聲極其莊重的鐘響。
商懿再度睜開眼時,只感覺自己身處九天之上,四周皆是一望無際翻涌的云朵,腳底踩著一方矗立其中的高臺。
高臺中央,有一處形似日晷的物件,上面立著一根指針,指針投在平面上,拉出一條細長的影子,在這‘日晷’之前,有一處被圍起來的清池,池面直徑大約有個兩米,池水泛著幽幽的清光。
但明明清澈,卻看不清里面。
這地方布置簡單,沒有旁的物件,卻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壓制力,使得她感覺自己像是誤入某仙境的無知螻蟻,仿佛即刻就會被這力量碾壓成齏粉。
腦海中傳來汪文迪的聲音,提醒道,“別愣著了,在這每秒都會消耗巨大的力量,再不動手,你就看不到你想看到的事情了。”
商懿沉了口氣,與之溝通道,“我…我應該如何操作?”
“你面前那個,就是周天輪回鐘,”汪文迪解釋道,“你到池子前頭,用自己的力量和鐘上的影子相連,心里想著要看的時間點,就可以通過池水看見那時所發生的事情。”
“但是這需要極其強大的意志力,若你不小心被這池水引進池中,不僅你會立刻灰飛煙滅,連帶著我們為你結陣的人也會受到…不小的影響。”
汪文迪補充說明道,“現在退出來,還來得及。”
商懿靜下心來,道,“我不會連累諸位的。”
她說完,便邁步朝池子走了過去,果然如汪文迪所言,她光是站在這池子邊上都感覺十分費力,恍若不自覺的就想往里跳。
接著,她看準了鐘上的影子,從自己的身上分出一股力量,與之交融在一起。
池面立即發生了變化,畫面變得十分清晰起來。
她想看的是她瞎了以后,子季暑寄來燕爾玨以后發生的事情。
屋子里,刀架上的一把唐刀靜靜的躺在那兒,祝謙已經很久沒有碰過這把刀了,他是個刀客,還很出名。
但現在他卻天天泡在花房里,研究如何能種出格桑花來。
他知道商懿瞎了,但是格桑花的香味,她一定記得,他想要再次在她的臉上看見那種幸福的笑容。
可惜的是,格桑花原本是長在高原上的花朵,靜海很難培育出來。
平日里,除了培育格桑花之外,祝謙大部分時間都在房中陪著她,根據她所言,錄成了一本繡藝的著作。
看著畫面中兩人一說一寫,商懿的心柔軟一片,眼中的淚滴又去而復返。
而這個時候,子季暑在做什么呢?
畫面隨她的心意而動,闖入眼簾的是一片耀眼的紅色,商懿心中漏了一拍,她曾經見過一回這樣的紅色,就在她與子季暑成婚的時候。
因為是皇太后賜婚,所有的一切都很奢華,十里紅妝,好像娶她是以萬里河山為聘一般,那樣的紅色,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畫面中有一個大大的‘囍’字,隨后,有人走進了這片紅色,是一個被喜婆牽引著的女子,女子身著紅裝,頭頂紅蓋頭,儼然是新娘的裝扮。
她坐到床邊,喜婆退了出去。
沒多久,便有人推門而入。
商懿大驚,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子季暑。
他明顯喝了些酒,卻看得出并未貪杯,因為她記得,在他們成婚的那天,他被灌了個酩酊大醉,連她的蓋頭都沒掀,被人攙進房里來后,便倒頭就呼呼大睡,中間還起來吐了一回,而后就一覺睡到大天亮,完全斷了片。
子季暑直奔新娘子去了,他將大紅蓋頭掀開,露出底下美艷的容顏來。
從他臉上的神情來看,他對這女人的長相還算是滿意,畫面外的商懿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女人的臉,小巧玲瓏,秀眉櫻桃嘴,一派海棠標韻,一笑百媚叢生。
和商懿的淑慎之氣不是一個類型。
商懿的眼神暗了下去,她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可自己瞎了雙眼臥病在床時,她的夫君子季暑竟然差人送回了燕爾玨,便迫不及待的娶了新的女人?
畫面中的歡聲笑語一直持續到后半夜,子季暑又安置了這新人先睡下,復而起身穿好了衣服,披上了喜服,朝外走去。
女人想要留下他,可他只隨口哄了她兩句,便還是決然的離開了這個房間。
商懿松了口氣,或許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娶她的?
但畫面隨著子季暑再度一轉,又照到了另一個房間。
一樣的紅色,一樣的喜慶。
他理了理衣冠,推門而入,床上同樣坐著一個頂著紅蓋頭的女人,微微倚靠著床沿,大約是等得太累了。
聽見門外的動靜,她自己就把蓋頭給掀了,毫不介意的撲進了子季暑的懷里,嘴中說著一些動聽的情話。
畫面外商懿的心再度沉底,她算是看明白了,子季暑不僅迫不及待的娶了新歡,還一娶就娶了倆!!
她不由自主的捏緊了拳頭。
商懿雖然是個恪守禮制的大家閨秀,可卻不是個任人宰割、任人欺侮的無能者,看到這里,她已經有些克制不住,想要跳進去一正家門之風了!
但萬幸,腦海中適時的響起了汪文迪的叮囑,她才將這口氣咽了下去。
她感到自己的靈力已經流失了大半,她沒有時間再這么拖拖拉拉的看下去了。
隨著她心緒的飄遠,畫面逐漸加快了流轉的速度,直到她死的時候。
商懿的葬禮也是由祝謙一手操辦的,來祭奠她的人很多,從同行、學生到社會各界的有名人士,人雖然多,但卻寂寥無聲,看得出這些賓客對她、對祝謙都很是敬重。
挽聯是祝謙親筆寫的:真美術專家,稱懿于己,懿不稱于名,南風應蕤賓,才士數奇,如是,如是;亦學詩女弟,視余如兄,余得視猶妹,我圃日芳菲,夫人為慟,喪予,喪予。
意思就是,他將商懿視為世界上最杰出的藝術家,雖然有皇太后賜的‘懿’字為名稱,她卻不以此自居,十分謙虛,乃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另一方面,她還向祝謙請教詩文,可以說他們互為老師,不過他明白,商懿只把他當做長兄一樣敬重,他也愿意把她當成小妹一般愛護。
可是失去她,還是像失去了自己的摯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