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行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了嘴中,頓時眼前一亮,“好吃!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魚肉!張蘭,你學著點,回去咱們也弄弄。”
張蘭白了他一眼,“咱們可買不起這么貴的魚!”
“多貴?”陳志行一邊吃一邊問道。
“家養的大概一百左右,這野生的,又是黑龍潭的,估計要四五百一斤。”作為家庭主婦,張蘭對這些倒是有些了解。
陳志行聞言,差點咬到了自己舌頭,低聲道,“你不早說!這條魚至少三斤!那不是光這道菜就要一千多!”
“舅媽你就別嚇舅舅了。”陳子安在一旁笑道,“舅舅,不夠吃咱們再點,我請客!”
見陳子安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陳志行放下心來,看起來,這小子好像真成了大款?
那邊顏得鵬這桌卻是有些不淡定了。
黑龍潭野生翹殼,他們當然知道雍雅河鮮的這道名菜,只是,他們幾個人,現在工資也就千把來塊。
要讓他們用一個月工資來吃一道菜,還是肉疼得緊。也不知道這陳志行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居然點了這么貴的菜!
翹殼也就算了,岷江魚這家伙也點了。
一條岷江魚也就能片兩到三片魚片,看著陳志行桌子上那至少十來片的岷江魚,顏得鵬都有些流口水,這玩意,他以前吃過一片。那是真的好吃。
相比之下,自己這桌就寒磣了不少,本來想再洗刷陳志行幾句,現在也沒了那個興趣。
幾個人匆匆吃了一頓飯之后,便結賬離去。
而此時,陳志行已經喝光了大半瓶茂臺,看著灰頭土臉離開的顏得鵬幾人,他不由放聲笑了起來,有錢真好!
明天,是學校老師上班的最后一天,那份下鄉支教確認書,簽了也便簽了!
就沖著今天打臉顏得鵬的這一頓飯,也值了!
晚上,將陳志行幾人送回家之后,陳子安來到了堪大同兩人的酒店。
“堪哥,明天陪我走一趟。”陳子安坐在沙發上,瞇了瞇眼說道。
“沒問題,老板,咱們準備去哪?”
“去要個說法!”陳子安淡淡說道。
受了委屈,誰心里都會不順啊。
被人欺負了,誰不會氣啊?
上午還被氣的昏迷,現在卻還要跟沒發生一般,明天去學校簽字。
如果自己沒有創業,還是一個普通大學生,那他們家會面臨什么?
舅舅,一個普通人,每個月領著千把塊錢,自己一生的命運都掌握在別人手中。沒權沒勢,和那些人拼的起嗎?
但這個社會,走到哪里都要錢啊!
家里生活要錢,陳玉讀書要錢,自己讀書也要錢,柴米油鹽,吃喝拉撒,都要錢。
所以,他還是要忍。
為啥?
為了活下去。
只是為了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目標。
舅舅有錯嗎?
一生勤勤懇懇上班,工作,所有的青春都給了學校,他不是不愿意下鄉,只是,他離不開那少掉的幾百塊錢啊!
一個月幾百,那就是陳玉和陳子安一個月的生活費。他找誰哭去?他不是想著自己,他是放不下兒女啊!
他一個老實人,沒多大能耐,戰戰兢兢地過了大半輩子,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的家庭,他不圖別的,只是希望家里人能夠平平安安,能夠有書讀,能夠有飯吃。
他就這么點簡單的愿望啊。
他甚至戒掉了自己幾十年的煙癮,喝酒也只敢喝幾元一瓶的二鍋頭。
他不是沒有愛好。
年輕的時候,單身的時候,他也喜歡拉二胡,喜歡唱歌,喜歡下棋。
可到了現在,他也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在心中默默的哼著一剪梅。
這個社會,做個老實人就這么難嗎?
老實人就這么容易被人欺負嗎?
那為啥要給他評這么多的獎狀,這么多的表彰?自己打自己臉,疼嗎?他沒讓學校給他發獎金,學校的幾次福利分房他也沒撈到任何好處。這次,他也只是這么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要求,不要下鄉!
破天荒的,他第一次鼓起勇氣,來到了教育局反應,卻又被顏得鵬和葉校長記了一筆。
這次,真的欺人太甚了啊!
而到了現在,他已經認命了,他準備息事寧人,明天就去簽字。
可那些人還會放過他嗎?
后面大概還會用各種各樣的借口來刁難他,這趟下鄉了,或許,以后就真的沒有機會回來了。
舅舅難道不知道嗎?
他知道,可他還是認了了。
他沒有辦法。
他不得不低頭,能熬多久算多久。
這輩子或許就這么忍過去了。
可是,舅舅忍了,我能忍嗎?
不能!
老實人,我也是老實人,但不代表,老實人就可以隨便被欺負!
這天晚上,陳子安拿起電話,撥通了周小寬的號碼,說了很久,直到深夜。
1月29日。
清晨。
早上八點不到,酒都教育局內,龔小峰就在招呼著做清潔的大媽打掃辦公室。
作為局長助理的他,昨晚半夜突然收到了田貴的通知,說是今天有個很重要的贊助商要來酒都的教育局進行拜訪。
看著被拖的很干凈的地板,龔小峰滿意的點了點頭,再過幾天,就是2005年春節了。若是在舊歷年的年尾能拿到一筆贊助的話,倒是為2004年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據說,今天來的贊助商很年輕,自己也是個年輕人,想來應該會有些共同的話題。
八點五十。
田貴穿著一身正裝來到了辦公室中,“小峰,準備一下,客人應該還有幾分鐘就到。”
五分鐘之后,一輛黑色的奧迪A6停在了酒都教育局門口。
陳子安和堪大同兩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宋大力則是留在了車上。
“真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會以客人的身份來教育局。”陳子安咧嘴一笑。
聞訊而來的田貴和龔小峰趕到了大門口。
作為在系統內混跡多年的老人來說,田貴一眼就看出了陳子安二人中的主仆之分。
“沒想到,小陳老板竟然如此年輕!”田貴熱情地伸出了雙手,陳子安微微一愣,也是將雙手遞了上去。
“田局好。”
“小陳老板客氣了,外面冷,咱們進去說。”田貴招呼著將兩人領到了會務室內,房間里龔小峰早已經開好了空調,此時的溫度,恰到好處。
“小峰,讓鄧姐來泡茶。”田貴笑容滿面說道。
龔小峰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心中有些感慨,現在的企業家還真是年輕!看這位陳總的相貌,感覺跟大學生一般。
“周校長最近還好吧?”
“老周挺好,經常寫寫畫畫,對了,這次還專門讓我帶了一副墨寶過來。老周說是他自己寫的,這方面,我也不太懂,若是有啥問題,田局直接找老周算賬。”
說完,陳子安從堪大同手中拿過了已經裝裱好的一副字畫遞了過去。
田貴打開字畫。
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映入眼簾,“重德重才,培養新一代;自尊自強,爭當好園丁。”
“好字!”田貴眼前一亮,贊嘆道。周小寬是蓉城書法協會會長他早有耳聞,有多少系統內的人都曾經求過他的墨寶。
“周校長有心了。田某一定好好珍藏!”田貴小心的收起了這幅字畫,心中對陳子安的評價上了一個臺階,面前這個年輕人,只怕和周小寬的交情非淺。
“田局長喜歡就好。”
“對了,小陳老板,我聽周校長說,你準備在酒都辦教育基金?”
陳子安點了點頭,“是有這么個打算。畢竟,我也是在酒都這邊念的高中。沒有老師的培養,我也走不到今天。”
田貴贊賞道,“像小陳老板這樣懂得感恩的企業家太難得了!之前也有些從咱們酒都出去的創業者,成名之后一門心思的想和酒都劃清界限。嫌棄酒都是個三線城市,說出去丟了他的臉。”
“對了,還不知道小陳老板的企業是哪家?”雖然有周小寬的背書,田貴還是有些不太放心,這年頭,騙子太多了,再加上陳子安看上去太年輕了,他這心里還是有些打鼓。
“井東商城。”陳子安微笑說道。
“井東商城?”田貴顯得有些疑惑,“我們這邊倒是有綠源,萬家這些商城,井東以前倒是沒聽過!”
一旁的龔小峰顯得有些激動,“你們真是井東商城的人?”
“如假包換!”陳子安淡定說道。
“小峰,你知道井東商城?”見龔小峰一臉興奮,田貴問道。
“當然了,田局!井東和滔寶是咱們最火的兩大電商平臺。”
“就是你平常搞的那個什么網上購物?”
“沒錯。”
“這么說來,井東很出名了?”
“嗯。”
見自己的助理進行了確認,田貴頓時放下心來,“小陳老板,準備辦多大規模的基金?需要我們做些什么?”
“田局,我準備搞三個基金,一個是獎學基金,一個是扶貧基金,一個是教師基金。第一個主要用來獎勵期末考試成績好的同學,第二個主要用來幫助那些因為家庭原因沒辦法繼續讀書的孩子,第三個,幫助咱們有困難的教師隊伍!”
田貴聞言,臉上笑開了花。
說實話,現在愿意拿出真金白銀的企業家很少,像陳子安這樣這么有覺悟卻又這么年輕的老板更是鳳毛麟角。
“我代表酒都的孩子和老師先感謝小陳老板了。”田貴正色說道,不管陳子安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這樣的企業家是值得尊敬的。
“少年強,華國才能強。”陳子安笑道,“這幾個基金我準備每個投25萬。”
田貴微微有些失望,不過,轉念一想,75萬也能辦不少事了,再說了,這位是周小寬介紹過來的,借此和周小寬搭上一些關系也好。
“先簽十年,不知道田局意下如何?”陳子繼續說道。
“十年!”田貴吃了一驚,“小陳老板的意思是每年75萬?連續投10年?”
“既然是基金,當然得持續投資!”陳子安笑道,“若是后面我的事業起來了,再追加,田局,你覺得如何?”
“好!當然好!”田貴眼睛笑的再次瞇成了一條縫。
至少750萬的教育基金!
這是自己當酒都教育局長以來最大的一筆贊助費了吧?
“田局言重了。”陳子安喝了一口水道,“不瞞田局說,我舅舅也是老師,我從小無父無母,全靠舅舅把我拉扯大。現在我事業小有成就,回饋下咱們辛勤的園丁也是應該的。”
“哦?小陳老板的舅舅也是老師?是哪所學校的?”
“女學街小學的數學老師,陳志行。”陳子安看著他道。
“陳志行?”田貴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在哪見過。還是旁邊的龔小峰提醒道,“上個禮拜到局里面來反映過情況!”
田貴一下想了起來。
這事女學街小學的校長葉良芬之前來找過他,就是說的陳志行的事情。這次下鄉援教的名單里面,女學街小學有三個名額,其中好像就有陳志行的名字。名單初定之后,陳志行帶著一大堆榮譽證書到教育局來反映了情況。
田貴本來還有點異議,后面,葉良芬來找過他之后,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田貴眼神微動,對龔小峰道,“小峰,你先去外面忙其他事兒,我單獨和小陳老板聊兩句!”
龔小峰點了點頭,推門走了出去。
“小陳老板,今天主要不是來和我說贊助的事情吧?”田貴語氣平靜,卻比剛才多了一些意味。
“田局,我舅舅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陳子安目光深邃的看著他道。
田貴點了點頭,也不隱瞞,“葉良芬來找過我。”
“就這樣壓下去了?”陳子安冷笑了一聲。
“小陳老板,這話說的有些重了!”
“我舅舅的那些榮譽是假的?”
“不假,都是學校以及教育局頒發的。”
“按照女學街小學的選拔標準,我舅舅該不該下鄉?”
“這個,我不好評價,下鄉名額不止有專業上的標準,也有一些綜合因素的考慮!”
“為什么?”陳子安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