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幽州軍略略退去,城頭上也暫時恢復了些許的平靜,但空氣中彌漫的那濃濃的血腥味卻在昭示著先前的戰況是如何的激烈。
“兄長,負傷的弟兄已將安置好了妥了。我已令崔緒、李憲二位將軍嚴加防守,今夜可保無憂…”
太守府邸,一身狼藉的楊弘徐步來到了楊秋的面前,一張清秀的面龐盡是難掩的疲憊之意。
“弘弟…辛苦你了。”楊秋輕輕地拍了拍楊弘的肩膀,聲音之中也透露出了些許的疲倦。
幽州軍攻城兩日,他幾乎片刻都未合眼。因為一閉上眼,他便很快便又被城前的鼓角聲和喊殺聲驚醒。
一旦稍有疏忽,說不定城池便會被幽州軍攻破,屆時萬事皆休!
“兄長,方才糧秣官來報,北倉的糧食只搶救回了四千余石,其余全部被火焚毀,這樣下去縱然我們能夠再堅守幾日,但若糧草耗盡城池一樣難保…兄長,你可要早做打算啊!”楊弘抬頭望了楊秋一眼,憂心忡忡地道。
日間幽州軍攻城之時,幾顆裝滿火油和硫磺的瓦罐恰巧落在城中屯糧的地方,致使糧倉之中頓時燃起了大火,幾萬石糧食幾乎被焚燒殆盡…
“…各路援兵可有的消息?”楊秋聽罷一陣默然,繼而開口問道。
“沒有…”楊弘聞言微微搖了搖頭,“幽州軍雖然圍困甚嚴,然也并非不能互通消息,想必是路途太遠,信使此刻還在路上…”
“…是嗎。”楊秋抬眼望了望楊弘,“新平的梁興距此最多只有三日的路程,他若有心助我,兩日必能趕來,可此時竟然連一點音訊也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還有我們西面的侯選與程銀,兩地相距不遠,信使一來一往只需兩日即可;他二人縱然還在行軍途中,然而總該先派人支應我們一聲罷?可你看看,而今已經過去了三日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按照常理會是如此嗎?”
“兄長,你是說…”楊弘聞言不由地一驚,心中立時也明悟過來,“可他們如此公然違背盟約就不怕馬騰、韓遂問罪嗎?”
“哼!亂世之中,只要自身立于不敗之地,區區口頭之約又算得了什么?”楊秋聽罷冷冷一笑,微微負手道。
“可…可見死不救對他們又有什么好處?幽州軍一旦取了安定,下一個目標有可能便是他們了,唇亡則齒寒啊…”聞得楊秋之言,楊弘激憤之余又十分的不解。
“說他們見死不救倒也不是十分的準確…”瞥見楊弘的神態,楊秋卻是略略地嘆了一口氣,“他們此時不過是在觀望罷了。”
“觀望?”
“不錯…此時雖然形勢危急,但是我卻反而看破了他們的心思。以我觀之,他們一來是想看看我們是否守得住安定城,若是我們能夠堅守一些時日,他們才會考慮發兵救援;二來他們也想借助幽州軍之手削弱我們的實力,如此日后擊退幽州軍之后他們方能得到更多的好處…此刻,他們最希望的大概便是我們能同幽州軍拼個兩敗俱傷罷。”
“無恥之輩!”聽了楊秋的一番話,楊弘頓時大怒,“莫非馬騰、韓遂也是如此嗎?難道他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安定被那晏明一口吞下?”
“馬騰、韓遂即使肯發兵也無濟于事…”
“…這卻是為何?”
“馬騰、韓遂遠在數百里以外,我們的信使前去求援最少也需兩三日;即便二人接到求救立即發兵援救,大軍無論如何也需個五六日方能趕來,可天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撐到那時…”楊秋目光之中浮起了一抹陰翳,面無表情地道。
“…如此下去吃虧的可是我們啊,莫非我們就這么坐以待斃?就這么任憑幽州軍這頭惡狼一口一口的將我們吞噬?”楊弘聞言情不自禁攥緊了拳頭,不甘地道。
“他們想讓我跟幽州軍硬拼,哼…癡心妄想!”楊秋面龐之上浮出一抹冷笑,“我楊秋又不是三歲稚童,豈能任由他人擺布?再說了,父親、叔父浴血拼殺十余載方攢下如此家業,今日若毀于我手豈不愧對先輩在天之靈?”
言至于此,他又望著楊弘道:“目下幽州軍雖然圍困甚急,然而以我們手中的實力,再堅守兩日應該能夠做到…兩日之后,若還無援兵趕來,那便不要怪我楊某人背信棄義了。”
“那是自然…兄長此舉也算是盡力了,我等亦問心無愧。”楊弘當然知道楊秋的言下之意,當即也對此表示贊同。
西涼,馬韓聯軍大營。
軍營旁的大校場邊,馬騰、韓遂、馬超等幾個西涼軍的主要首正在觀看馬、韓兩部將士的聯合操演,這時一名卻有一名軍士匆匆的來到幾人面前,將一封書信呈交給了居中的馬騰。
馬騰打開書帛迅速地閱覽了一遍,而后便面色沉重地將之交給了一旁的韓遂。
二人交談了幾句,繼而便并肩朝著營中而去。
“韓老弟,此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你看該當如何?”幾人在帳中坐畢,居于正首的馬騰率先開口道。
“該來的早晚要來…”韓遂聞言撫須一笑,“此事雖然意外,卻也不足為奇…我們只需靜觀不動,依計行事即可。”
“父親,叔父…莫非是幽州軍動手了?”聞得二人之言,一旁的馬超當即也開口道。
“嗯…”馬騰慢慢地靠在座椅上,略略頓首,“不久之前,幽州軍突襲了安定的邊鎮月支城。不到兩個時辰便攻破了城池,成誼、馬玩突圍不成,被幽州軍殺死…適才是安定太守楊秋派人前來報信。”
“廢物!”聞得馬騰之言,馬超不禁冷冷一笑,“這二人的兵馬合在一起足有三四萬人,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他們也是猝不及防,來不及集合更多的兵馬,所以才讓幽州軍輕易得手…此時此刻幽州軍怕是正在攻打安定了,也不知道楊秋能不能頂得住。若是被也被幽州軍一下子破了城,我等的一番精心策劃怕是會起變數了。”韓遂隨手將書信丟在面前的桌案上,有些擔憂地道。
“楊秋的兵馬不少,又有了防備,想必不會如此不濟罷…”馬騰聞言眉頭微微一皺,“楊秋信中言幽州軍有數萬之多,統兵將領又是聞名于天下的沙場悍將晏明,事態如何發展當真是難以預料…倘若安定真的被幽州軍一舉攻破,倒還真的有些麻煩…”
他與韓遂等人費了不少心思才設計出一條對付幽州軍的計策,要是剛剛開始便要夭折那還真是感覺有些難以接受。
“父親,叔父…關中的梁興與張橫皆為無膽鼠輩,各有盤算,這個時候不一定靠得住;為防萬一,就讓侯選、程銀以輕騎略略牽制幽州軍一番如何?”聞得二人之言,馬超隨即便提出來一條建議。
“賢侄…此舉雖然可行,然此時安定形勢未明,冒然讓二位將軍前往恐有不測啊…”聽罷馬超之言,韓遂當即也開口道。
從幽州軍攻下月支城已經過去了幾日,要是楊秋能夠守住城池尚可,可要是此時安定已被幽州軍拿下,再派侯、程二將前去那便是虎口送食了…
這一點馬騰當然也想到了,遂謂馬超道:“你韓叔父說得極是,此時盲動說不定反而會壞事。正所謂‘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還是靜觀其變為妥。”
“…也罷。也只能期待楊秋不會像成誼、馬玩那般沒用了。”略加思考之后,馬超也認同了馬騰的做法。
安定城外,幽州軍大營。
“諸位…這個楊秋竟然能在我大軍的連番猛攻下支撐三日,真是有點兒意思,看上去似乎還真有那么點兒英雄氣概…嗯?”
大帳之中,晏明同楊先、王賁、王翳等幾個虎師、豹師的高級將領正聚在一起共進早膳。不過,此時作為主將的晏明似乎正思考著什么,一只手有些心不在焉地把弄著掌中的茶杯。
“呵呵…上將軍說得是,此人倒也有那么幾分膽氣。若是換成其他的對手,能夠保住地盤兒也不一定。”
“哼…那是上將軍抬舉他,此時其不過是困獸之斗罷了。要不是大將軍不許強攻,安定城早被我大軍踩在腳底下了。”
“呵呵,目下周邊毫無動靜,安定孤立無援,因此我們也無需心急,還是保存實力為上…”
“嗯…上將軍此言甚是。”
楊先一開口,條形的桌案旁的王賁、咄力絀等人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起來,使得帳中的氛圍分外熱切。
幾人談論了片刻,卻見晏明一直緘口不語,遂一個個將目光投向了這位前軍統帥…
此情此景,晏明不禁淡淡一笑,而后道:“今日天色未亮城中便送來消息,說那楊秋撐不住了,已然起意歸降,但此時還是有些猶豫不定,我正琢磨著是否再派人前去敲打敲打他,也好騰出手來去收拾西面的侯選、程銀…”
“瞧瞧,我就說這廝是困獸之斗罷?這不骨頭還是軟了?哼…還算他聰明。”晏明的話一落,咄力絀便忍不住出言嘲諷道。
“行了,你少說兩句。”晏明瞪了一眼這位手下的得力干將,而后又將目光投向了楊先等人,“你們看如何?”
“呵呵,再派人入城當然可以,不過今日不行…今日還得打,而且還要加強攻勢,再給那楊秋吃些苦頭,最好能逼他主動歸降。”聞得晏明之言,楊先當即也將手中的筷子放在一邊,笑著說道。
“嗯…以目下的形勢來看,這楊秋只怕已經成了棄子。”晏明聞言微微頷首,“如此再圍困下去倒也已經毫無意義…哼,周圍的這些家伙全都是鼠輩!”
此番他所帶來的兵馬有限,根本無法分兵,而他又想借著攻取安定的機會先稍稍教訓一下周邊的梁興、侯選等人,因此才沒有急著攻城略地。然而,他沒有料到這些人竟無一例外地按兵不動,這讓他有一種空掄拳頭的感覺…
同前番派人勸降遭拒的事一樣,這讓他感覺很不好…
一番盤算落空,他也只能就此作罷。
“見死不救?呵呵,很好…等拿下安定城,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聞得晏明之言,楊先也冷哼了一聲,微微捏著下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