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裴仁、賈詡二人閑談了片刻之后,雷云先是嘆了一口氣,繼而道:“袁術已經死了,曹操又去一心腹大患…劉備雖然偷得徐州,但只恐無濟于大局。伯父,先生…袁紹與曹操之間的決戰想必很快便會到來。”
“呵呵,好啊…這正是我幽州的大好時機。”裴仁聞言略略拈了拈胡須,“我幽州三軍足足休養了兩年之久,而今就像是一柄鋒芒四射的利劍,該出鞘了…”
“嗯…裴大人所言甚是。”賈詡聞言也微微頷首,“袁紹與曹操的使節想必很快便會到了,這二人此時均有求于主公…”
“不錯…”雷云聽罷面龐上浮起一抹笑意,“雖說我們素來與袁紹交好,然而其若大舉起兵伐曹,他心中還是會有顧慮…至于曹操,我雖然已經答應不出兵幫助袁紹,但是以曹操之多疑,必然不會盡信…”
“主公所言一語中的…”裴仁聞言笑著點了點頭。
隨后,他又抬眼望了望雷云,有些擔憂地道:“此時曹操實力可是遠不及袁紹啊…倘若二者開戰,曹操必將處于劣勢。如袁紹打敗曹操,我幽州又當如何自處?須知…一旦袁紹滅了曹操,則難保不會圖謀我幽州…”
“伯父所言有理…”雷云緩緩地端起石桌上的香茗,而后若有所思的啜了一口。
而今的現狀與原本的歷史已經出現了偏差,裴仁所言的情況也難保不會出現…
單單從自身的利益而言,他便不希望袁紹獲勝。
袁紹一旦戰勝曹操,那么徐州、兗州、豫州等都會落入袁紹囊中;如此一來,天下神州袁紹一人便獨享三分之二,成為整個大漢疆土上真正的霸主!
屆時,作為北方唯一一個割據勢力的幽州必定會令袁紹感到如鯁在喉…
他雖然不懼袁紹,但到了那時再去消滅袁紹必將更加困難,也必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少時,雷云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盅,含笑謂賈詡道:“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盡管他知道官渡之戰的結局,但畢竟此一時彼一時。
每每念及此事,他不免還是有些擔憂…
作為一位能夠準確洞悉人心的智者,賈詡當然不會不明白雷云此刻的心思…
他略略地拈了拈頷下的五柳長須,而后笑道:“主公且請寬心,依詡之見,袁紹兵馬雖眾,然而那曹操也并非毫無勝算…”
“哦?”雷云聞言神色微動,“請先生指教。”
“呵呵…此事不難推斷。”賈詡笑瞇瞇地望了他一眼,“而今天子在許,漢室衰而未亡;戰端未開,袁紹便會先失大義…此其一也。其二,袁紹兵馬雖眾,卻不如曹軍精良;曹操兵馬雖少,或許可出奇制勝。其三便是雙方統帥…俗語說:一將無能,累死千軍。曹操足智多謀,極善用兵;袁紹好謀無斷,不知兵法,二者相比高下立判…僅此三節,袁紹欲勝曹操便非易事。”
“嗯…不錯。”
“文和兄所言極是…”
聽罷賈詡的一番話,雷云與裴仁均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就在三人品茗閑談之時,卻見一名婢女盈步朝亭中而來…
少時,那婢女來到三人面前,而后屈身施了一禮,道:“主公…司馬大人求見,說是有事稟報…”
“哦?”雷云聞言神色微微一動,“你去引他來此罷…”
婢女口中的“司馬”并非姓氏,而是一種官職,是他半年之前所設,職責為輔理政務,在地位上僅次于刺史與長史。
雷云增設這一職位,其用意正是為了減輕裴仁這位刺史的負擔。
聞得雷云之言,那婢女又朝三人施了一禮,而后緩緩退去…
過了片刻,一道青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后園之中,在婢女的引領下朝著湖心亭闊步而來…
這是一位身著青袍的年輕秀士,其面容俊秀,目光清澈透亮,神采逼人,眉宇之間隱隱透漏出一股孤傲而又卓爾不群的氣質,乍見之下便給予人一種十分深刻的印象!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兩年前被雷云痛斥了一頓的禰衡!
自那日遭到雷云當頭棒喝之后,此人便在薊城的館驛之中住了下來,幾乎足不出戶…
大約過了十余日,此人卻突然又重新回到了薊城縣衙,而后仿佛從未發生任何事情一樣照常辦理起了公務。
接到閻志的稟報之后,雷云有些欣慰地笑了。
就這樣,禰衡便繼續擔任起了薊縣縣丞的職位…
然而,從此之后他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不但再未開口罵人,而且那狂傲的性格也收斂了許多,做起事來比以往也更加的勤奮用心…
除了雷云幾人之外,幽州的大小官吏與名士無不為此人的戲劇性突變而瞠目結舌!
就在一年前的某一日,此人卻突然出現在了州衙議事的大堂之上!
其一出現,便立時引起了外人議論與猜測…
在幽州州衙大小官吏一片驚異的神色中,禰衡被雷云這位幽州之主當堂任命為幽州司馬,從一名小小縣丞一躍而成為了一位炙手可熱的州衙大吏,地位一步登天!
而今,此事已經成為了幽州官場的一則傳聞軼事…
來到湖心亭之后,禰衡先是漫不經心地朝雷云三人行了一禮,而后便毫不客氣地在石桌旁坐下,取過桌上的茶壺自斟自飲起來…
對此,雷云三人也不以為忤,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在投入他的麾下之后,禰衡狂傲的性子雖然未曾盡去,但是卻至少不似以前那般的惹人憎惡。
嬉笑怒罵卻不至肆意妄為,孤傲清高卻不至目空一切,這便是而今的禰衡。
盡管一些人仍是不喜歡禰衡,但雷云與幽州的幾位巨頭對他卻是十分欣賞…
少時,雷云望了望對面正愜意品茗的禰衡,含笑道:“正平…茶你也喝了,該說一說來此何事了罷…”
“主公聰慧過人,不妨一猜…”禰衡笑瞇瞇地望了他一眼,而后繼續品味手中的香茗。
“這…我又并非神人,如何能未卜先知?”雷云望了望身旁的裴仁與賈詡,有些無奈地道。
言畢,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恍然地道:“莫非是袁紹或是曹操的使節到了?”
“嗯…好!真是好茶…”禰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后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盅,“冀州袁紹的使節到了…來人乃是別駕許攸,車駕隨員已至薊城十里外。”
“哦?許攸…”
聞得的禰衡之言,雷云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對于他而言,許攸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自從幾年前出使遼東之后,許攸便更得袁紹器重;雖然他從此未能再出使幽州,但是二人卻一直有書信來往…
而今其已經升任為冀州別駕(相當于長史),在袁紹集團之中可算得上是位高權重了。
袁紹派遣許攸前來,可見其對此番幽州之行是何等的重視…
略略的思索了片刻,雷云即望著身旁的裴仁道:“伯父…這位許攸許別駕也算是我們的舊識了,伯父代我去城前迎一迎罷,先安頓他們在館驛住下…”
“諾…”裴仁聞言當即躬身應道。
“主公…在下也告退了。”賈詡見狀也微微起身道。
“嗯…”雷云見狀也略略點頭示意。
隨后,他又瞥了一眼仍然坐在桌旁悠然品茶的禰衡,沒好氣地道:“你也去!”
“嗯?我就不必了罷…”禰衡聞言神色微鄂,“此事由刺史大人前去即可,我去作甚…唔,聽人言那個許攸自視甚高,言行倨傲,我才懶得去應付那種人呢…”
“好啊…你還真好意思去品評別人?說到這些,何人敢同你禰衡禰大人相比?你若再敢討價還價,信不信我再將你關進薊城大牢…”雷云聞言不禁一氣,惡狠狠地盯著他道。
“好好…我去,我去…”見雷云一副兇惡的模樣,禰衡連忙起身道。
以前他不怕雷云,然而自從投效雷云麾下之后便“怕”了,如此便意味著二人之間的關系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事實上,那日吃雷云一頓痛斥之后,他心中對雷云可謂痛恨到了極點!
接下來,他自然想到了報復…
然而,憑他區區一介文士,要找堂堂一州之主報仇又談何容易?
他不怕死,更無懼于雷云這位幽州之主,但若是輕舉妄動顯然也是下策…
一旦再被雷云關入大牢之中,要報仇那便更是癡人說夢了…
可當面之辱若不報之,他心頭那口惡氣總也難以平復…
兵法上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要報仇,那便必須抓住對手的弱點才能對癥下藥,而他此時對于雷云本人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于是乎,在報仇之心的驅使下,他又重新回到了薊縣縣衙之中任職。
以前,除了好友孔融與楊修之外,他從未將任何人放在眼中,自然不會也不屑于去花工夫耐心地去了解一個人。此番為了報仇,他只得去事無巨細地進行了一番詳查…
然而,通過詳細的了解,他驚訝地發現雷云當真是個很奇特的人,其與天下所有的諸侯均不相同!
論文采,此人筆下的詩文策論早已名揚天下,贏得當世名士一致的贊賞與推崇…
論武藝,此人在薊城一戰之中連斬公孫瓚六員戰將,并以一人之力力敵三位勇冠天下的成名悍將!
論才華,此人施政得當,不拘一格;使得整個幽州政通人和,百業鼎盛!
為此,幽州百姓對其奉若神明,官吏士紳對其交口稱贊…
論智謀,此人膽大心細、洞若觀火,心機十分深沉,為難得一見的雄略之主與將帥之才…
論功績,此人對內消滅了公孫度、公孫瓚,將境內的游牧民族盡數收降;對外滅三韓,平高句麗,摧枯拉朽地將夫余、鮮卑、匈奴等少數民族勢力一一掃除,徹底安定了大漢的北疆,可謂功不可沒!
此外,最令他感到吃驚的是,而今幽州的游牧民族雖然占據了四成之多,但是軍心、民心卻是出奇的凝聚,不少外族將領、官吏、百姓對于此人竟然也是格外的信任與擁戴!
他雖然自視甚高,但卻并非是非不分。一個人能夠做到這種地步,那便說明此人的確是有過人之處…
不知何時,他報仇的心思竟然漸漸地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