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察覺到周遭眾人那愈發狐疑的目光表情,抿了抿嘴唇,陳逍遙慎重解釋道:“理由很簡單,身為執行者,我想在場諸位必然深知厲螝可怕,更知曉厲螝實力遠強于孤魂螝魅,厲螝,無一不怨氣滔天,無一不殘忍嗜殺,幾乎個個等同失去理智的瘋子,因仇恨與怨氣之故使得這類靈體很難保留生前意識,誠然此種邪祟能力恐怖萬分難纏,可畢竟多數情況下厲螝是沒有神智的,厲螝不懂思考,不懂策略,只會憑借自身能力瘋狂殺戮,這就是厲螝本質,不過凡事常有例外,萬事總有特例,正如世間沒有百分之百絕對一樣,螝物里往往也存有少數特例。”
“師父曾明確說過,厲螝雖大多不存神智但并不代表一定沒有神智,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是存有極少和人一樣具備自我意識的厲螝,一旦活人被這種具備神智的厲螝附身,那么這種螝就決不會像尋常螝物那樣僅僅壓制住被附身者原本靈魂,而是會極為惡毒的進行排斥,進行剝離,直接利用自身強大能力將被附身者的原本靈魂強行擠出軀體之外!”
包括人類在內,世間生物皆有靈魂,靈魂和軀體共同維持著生命運轉,二者缺一不可,失去身體,靈魂會成為無萍之葉隨風飄散,失去靈魂,身體會化為死寂干殼逐漸枯萎。
何種情況下會出現靈魂離體?
答案毋庸置疑,生命死亡,靈魂自然離體。
既然如此,那么,有沒有特殊情況存在?
有,正如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百分百絕對那樣,偶爾有些時候,人亦會在活著時發生靈魂離體現象。
人在未死亡前靈魂缺失,即為離魂,而這一現象通常和螝物有極深關聯。
陳逍遙敘述至此,其后就這么拿著茶杯邊喝水邊掃視起眾人,眼中精光閃爍,所表何意溢于言表。
至于周遭,至于一直豎耳傾聽的執行者們…
大多表情驚愕,紛紛瞪大眼珠,儼然一副吃驚模樣。
根本無需特意提醒,完全無需繼續贅述,話說到這份上,大伙兒現已徹底明白事情原由乃至前因后果。
“師父道法高深,乃我茅山派當代宗師,對于靈異之事他可謂看得透通,連檢查都不用檢查,只看一眼,師父即斷定附身于四舅體內之螝非同尋常,乃一只擁有神智的厲螝,而厲螝也早已將四舅靈魂抽離軀體,三魂七魄清一色離體,目前之所以仍顯存活只不過靠體內惡靈支撐,可惜這沒有任何意義,由于自身靈魂現已不存,結果可以預料。”
人就是這樣,有些時候明明猜測出答案,但在那濃烈好奇心驅使下還是會發自本能刨根問底,陳逍遙言罷,姚付江果然探出腦袋追問道:“最后呢?最后那村民四舅咋樣了?還有離體的靈魂又能否找回?”
“死了,因靈魂缺失在熬了幾天后徹底駕鶴歸西,至于靈魂找回?別逗了,我師父說除非有招魂幡,否則就辦不到靈魂歸體,那玩意我師父根本沒有,所以四舅死了,熬了3天后徹底完蛋。”
用肯定語氣回答完姚付江問題,放下茶杯,陳逍遙無奈攤了攤手。
與此同時,不知是不是有所懷疑,右側,傾聽良久的程櫻不解張口道:“可是…”
然,聲音才剛剛開始,陳逍遙就以將其打斷繼而點著腦袋搶先回答道:“我猜你一定想問為啥四舅只能支撐三天而何飛卻可堅持7天對吧?很簡單,我上面說了,離魂之人存活時間長短同魂魄殘余有著直接關系,那村民四舅屬于三魂七魄全部離體,為真正意義上的離魂絕境,何飛情況則略微不同,因目前仍有一魄殘存身體之故,所以其堅持時間才會更久一點。”
待陳逍遙這番長篇大論徹底結束,現場重歸寂靜,執行者亦再次陷入無言壓抑狀態,表情模樣竟和會議開始時如出一轍,原因?原因簡單至極,或者說原因恰恰來源于陳逍遙長篇大論,經對方敘述,何飛靈魂缺失現已板上釘釘,好在仍有一魄殘存軀體,這才導致其堅持時間較久,由最初3天必死延長至7天之數。
然而這又有什么用呢?殘存一魄并不能拯救青年,更無法起死回生,唯一作用只是拖延,將死亡期限往后延長幾天而已,最終還是會死。
以上道理大伙兒明白,而這亦是為何眾人悲觀失落的主要原因。
話是這么說沒錯,表面上也確實很有道理,但,真的是這樣?
事情當真如此確定?當真回天乏術?
不,沒那么確定,更不會如此簡單,現場皆為聰明人,不可能聽不出什么,更不可能看不到陳逍遙那偶然閃動精光的眼睛。
而趙平正是第一個從對方目光中所有察覺之人。
習慣性抬手扶了扶眼鏡,雙目微瞇,瞳孔左右掃視,待掃了圈周遭眾人后,男子嘴角一揚,露出微笑。
都說心有靈犀一點通,陳逍遙雖從不認為自己會和那腹黑眼鏡男心有靈犀,可正如對方能率先從他目光中有所察覺般,此刻,趙平那轉瞬即逝的笑容亦同樣被陳逍遙率先看到。
姚付江是第二個。
果然!由于本就和對方結怨較深,加之極度厭惡此人,不同于陳逍遙的默然不語,此時此刻,發現在這種場合下眼鏡男竟還笑得出來,平頭青年頓時大怒,不由分說立即起身,繼而手指對方大聲質問道:“你還笑?有啥好笑的!?”
憤怒質問瞬間引起旁人注意,本能轉動目光,紛紛看向男人。
按理說像這種時候被質問者最應該做的是張口解釋或予以否認,不料接下來趙平卻當著在場所有的面手指眾人冷笑道:“我笑什么?我是在笑你們這些人的愚蠢,事情發生后你們從頭到尾都只沉浸于悲傷中,始終未曾冷靜分析過哪怕一次。”
聽著趙平那言語間盡是含諷刺的話,一時間,姚付江啞然,其余人愣住,見此一幕,從長呼一口氣,趙平倒沒墨跡,用那千年不變的冷漠口吻敘述起他對此事的分析結果:
“我想諸位現已差不多猜出何飛遭遇了吧?不錯,在陰陽路任務即將完成的最后一刻,何飛十有八九被螝阿婆附身了,只不過這一附身應該不算完美,我猜測那時螝阿婆為了盡快奪取何飛身體控制權一定拼勁全力抽離何飛靈魂,過程一定快得嚇人,然誰曾想,意外卻恰恰在那一刻發生,意外是什么?不,于其說意外還不如用巧合形容更為恰當,簡單來講就是附身過程中,也就是當螝阿婆即將把何飛靈魂擠離身軀甚至都已將靈魂百分之九十擠出軀體之際,何飛竟也同一時間毀掉了骨灰盒,毀掉了螝阿婆唯一命門。”
“當初何飛曾數次提及木盒里的骨灰很有可能是螝阿婆命門弱點,毀掉骨灰等同毀滅螝物,而一旦螝物泯滅,那么任務便自然而然就此完成。”
“最后一刻,在自身靈魂即將被完全抽離的那一刻灑落了骨灰,骨灰不存意味著螝物消失,螝物消失代表著任務完成,任務完成無疑會瞬間回歸,瞬間傳送。”
“于是,某個小概率變故發生了。”
“何飛在靈魂被抽離百分之九十的情況下完成了任務,任務完成自然被傳送回歸,從而使靈魂最后一魄得以幸運保留。”
“另外,提到螝阿婆,提到陰陽路任務經歷,想必大家也一樣心中有數,很明顯,螝阿婆是一只擁有清醒意識的罕見厲螝,否則‘她’也不可能憑借計謀不斷算計不斷謀劃繼而給我們這群執行者設計一個又一個死亡圈套,誠然螝阿婆本身實力在厲螝體系里不算太強大,可對方卻硬是利用計謀搭配自身能力差一丁點把我們團滅!這點大家想過沒有?”
言罷,趙平不再多言,男人重歸沉默,重歸寂靜,只是瞇起眼睛掃視起了圓桌側,觀察起周遭眾人,視野中,許是對眼鏡男所言深表贊同,趙平話語方盡,現場之人大多點頭連連,不錯,事實的確如趙平所言,螝阿婆屬于一只非常罕見的神智清醒厲螝,只是…
這同拯救何飛有關系嗎?
畢竟大伙兒現已知曉何飛靈魂僅剩一魄,如今只是軀體身在地獄列車,靈魂則滯留于陰陽路世界不知所蹤,就目前根本無能為力。
似乎從表情中看出了眾人心中疑惑,趙平目光一轉,朝陳逍遙提了個問題:“你,剛剛好像提到過‘招魂幡’一詞吧?那么,能否給大家解釋下這是個什么東西?”
聽完趙平問題,又見其余人隨眼鏡男一起看向自己,加之早已猜測出趙平心思,這一刻,陳逍遙可謂五味陳雜感慨萬千,對于眼前這名能讓姚付江反感至極點的家伙欽佩不已,這還真如師父以往曾說過的那樣,人一旦自行削弱感情,那么其心機理智就會上升到一種前所未有高度,至少在面對能導致尋常人情緒激動的問題時仍可保持清醒頭腦。
頭腦清醒代表思維靈敏,思維靈敏則能搶在他人之前發現問題,發現很多容易被忽略的細節。
當然現在并非是暗自感慨的時候,迎著眾人目光,陳逍遙不假思索點頭回答道:“嗯,我確實提到過招魂幡,其實這玩意不難理解,就算我不詳加解釋想必大伙兒也都知道那是個什么東西,民間出殯時打在出殯隊伍最前頭的那個麻竿便是招魂幡,作用不外乎為死者亡靈招魂引路,對了,有一點要注意,那些掛有白布的麻桿雖同樣能用招魂幡稱呼,可事實上民間出殯時所用招魂幡卻并非真正招魂幡,僅僅只是人們根據傳說所造出的仿制品,屬于一種尋求心里慰藉的東西,不過,要說這真正招魂幡世間到底有沒有,到底存在與否…”
說著說著,陳逍遙很不合時宜的賣了個關子,繼而成功導致程櫻面容一冷,彭虎腦門冒筋,姚付江更是直接投來吃人眼神。
見狀,青年道士頓時被嚇了一大跳,趕忙點頭繼續道:“有!招魂幡確實存在,且天下間僅有一把,而那真正招魂幡也確實具備招喚死者靈魂之功能,使用方式很簡單,手持招魂幡者先將亡者姓名寫于幡上,同時大喊三聲亡者姓名,接下來只要被喚靈魂還存于陽世,那么,三聲過后,不管身在何處,不管距離多遠,被喚靈魂就會頃刻間出現于身前。”
“聽你這一說,看來那玩意確實算個神奇之物,既然你知曉世間當真存有一把招魂幡,那你應該同樣知曉那把真正招魂幡所在何處吧?”
“嘿,你算是問對人了,當然知道,但凡我茅山道門中人又有誰不知招魂幡所藏何地?非是他處,就在重慶豐都。”
豐都?
暫且不談陳逍遙洋洋自得說出位置,不知為何,聽到豐都二字,不光趙平一愣,就連附近其余人亦大多面色微變,不錯,提到豐都,估計是個人都會不由自主聯想到豐都螝城,根據民間傳說,傳言豐都某處地方隱藏著一座螝城,屬于陽間與陰間的連接口。
心中一旦有了希望,其后自然是尋求線索刨根問底。
說是如此,現實中趙平也果然不加遲疑詢問道:“具體在哪?招魂幡具體在豐都什么位置?”
如上所言,眼鏡男所提問題又何嘗不是在場所有人內心所想?隨著招魂幡這一重要物品現身,隨著地點亦被鎖定于豐都,漸漸的,一個名為希望的詞匯充斥腦海,籠罩心頭,導致眾人心下一喜。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拯救何飛仍有希望,意味著青年隊長并非全無活路!
只是…
聽到趙平追問,尤其當對方詢問起招魂幡具體位置時,陳逍遙表情變了,剛剛還頗顯得意的臉變得有些古怪,有些復雜,同時一雙眼睛亦不由自主避開趙平目光,很明顯,單從此番表現便能一眼看出青年道士有些猶豫,看其模樣,似乎并不想說。
可惜有些事并不是你不想說就能不說的,不論你有何理由,不管你有何顧慮,事關何飛生死,這種時候掉鏈子,你認為可能嗎?
答案是顯然不可能,等了半天,見陳逍遙一直支支吾吾猶豫糾結,彭虎終于坐不住了,當即用一副明顯不耐煩語氣催促起來:“我靠,你小子這是要急死大伙兒嗎?趕緊說!招魂幡具體位置在哪!?”
似乎彭虎的催促和趙平的凝視給了陳逍遙無限壓力,加之旁人紛紛凝視,最終,青年道士妥協了,嘆了口氣,最后無奈回答道:“招魂幡在豐都陰山判官廟里。”
許是終于等到了想要答案又或是從某人早前話語中恍然意識到什么,未曾在意陰山為何物,陳逍遙話音方落,摸了摸下巴胡渣,彭虎當先對趙平說道:“我說趙平,我似乎明白你剛剛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不是先去現實世界拿到招魂幡,然后在帶著招魂幡連同何飛一起重返陰陽路世界,最后將何飛魂魄召回,對吧?”
面對光頭男那已基本貼近真相的試探性猜測,趙平不置可否,直接點頭承認:“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由于事關重大,見趙平點頭承認,同彭虎類似,眼鏡男剛一點頭,顧不得私怨,姚付江隨后提出質疑:“計劃倒是挺好,假如能順利實施,何飛確實有救,但你別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們有辦法返回現實世界和靈異任務世界嗎?回返…”
姚付江話未說完,對面,沉默良久的程櫻動了,毫無征兆起身離座,旋即如猛然想起某些事情般面露恍然,其后臉孔更是浮現出許久未見的喜悅之色。
“可以,可以返回!”
“記得何飛曾經說過,隊長專屬戒指就具備返回現實世界和任務世界的功能!”
誠然,焦急狀態下會導致人忘記很多事,不過,希望狀態卻又能促使人關鍵時刻想起很多事。
如上所言,待從陳逍遙那得到拯救何飛的希望后,待從趙平那得到救援計劃的實施方案后,面對姚付江質疑,程櫻想到一事,不,應該是想到一件物品,一件能讓趙平計劃順利實施的關鍵物品。
隊長專屬戒指!
“可是,可是我們又不是隊長,更何況那返回現實世界和返回任務世界功能,貌似,貌似還沒開通吧?”
這段質疑依舊姚付江說的,不可否認程櫻初提隊長專屬戒指時眾人就曾心下一陣激動,同時大伙兒也算徹底明白了,原來趙平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但,問題是,主意雖好,真實情況又該如何呢?先不說隊長專屬戒指乃何飛之物,單憑那回返功能未曾開通就足以給在場諸人帶來一個大難題。
聽姚付江如此一說,略一琢磨,彭虎和程櫻不免心下坎坷,原因不難解釋,憑借隊長專屬戒指確實能開啟返回現實世界和以往任務世界功能,開通后團隊成員便可花費生存值進入,然而最大的難題也恰恰是這個開通,正如姚付江剛剛所言,印象中何飛貌似并未開通這倆功能,如今戒指主人何飛昏迷,既然這樣,那,還能開通的了嗎?
要是無法開通,趙平的計劃便無法執行。
似乎感受到眾人憂慮,圓桌末尾,趙平身體微微后仰,整個人貼于座椅靠背,腦袋揚起盯向房頂,沉默數秒,重新直起身體,目光掃向周遭,最后語帶雙關的對眾人出一句話:
“其實功能開通并不一定要隊長親自開口才行,嚴格來講只要有隊長和戒指兩樣就足夠了。”
五分鐘后,地獄列車1號車廂。
作為整輛列車空間最大的一間車廂,此處也著實配得上1字頭銜,這里是靈異任務發布點,是進入任務連接點,是靈異道具兌換點,除此以外,這里還隱藏著部分不為人知的功能。
比如道具鑒定,比如物品修復,又比如…
權限開通。
此刻,偌大的車廂內,所有執行者匯聚于此,凝視著前方大屏幕,趙平朝彭虎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果然,見眼鏡男發出示意,彭虎亦當即行動起來,側頭看了眼身后被這何飛,旋即大步向前走向屏幕。
不錯,幾分鐘前,在趙平的要求下他將何飛從錢學玲房間背了出來,而后面的事也非常簡單,誠如趙平所示意的那樣,此刻,光頭男動了,在眾人目光注視下背著昏迷不醒的何飛徑直向前,靠近屏幕。
抵達近前,握住何飛左手,其后將青年那佩戴戒指的左手貼至屏幕。
緊張感瞬間襲來,因為大伙兒知道,接下來就是試驗,嘗試,關乎何飛生死存亡的重要嘗試。
試驗來源于早前所見,記憶中大學生當初也正是通過將戒指貼近屏幕才查詢起隊長權限,乃至開通過任務預知功能。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何飛處于昏迷狀態。
隨著戒指貼至屏幕,后方,所有人屏氣凝神,所有人心下墜墜,目光死死盯著何飛,盯著青年左手,盯著左手戒指,盯著那近在咫尺漆黑大屏幕。
現場一片寂靜,寂靜到連呼吸都幾近消失,人群在期待,期待著趙平猜測正確,畢竟此事太過重要,如果成功,除代表趙平計劃可以施行外同時也代表何飛至此有了一線生機。
時間一秒秒流逝,汗水一滴滴流出。
目前何飛左手連同戒指現已緊貼屏幕長達5分鐘之久,按理說屏幕如有反應早該發生變化才對,可,事實上呢?事實上令人期待事沒有發生,大屏幕依舊漆黑無光,依舊未曾亮起,見狀,車廂內,人們的心逐漸下沉,那最后僅存的希望亦愈發往悲觀方向下沉墜落。
戒指和屏幕之間沒有產生共鳴。
完了,完蛋了!
痛苦的心情籠罩一切,悲觀的思緒席卷全身,眼見屏幕久無變化,彭虎絕望了,情緒開始低落,手臂開始下垂。
然而…
就在他即將放棄,即將放下青年那佩戴戒指的左手之際…
呲,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