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唐府之后的一路,花未央始終不說話,心里有些空空蕩蕩,像是丟失了什么一樣,太湖景色再美,明月也無心去看了,只道這人世間,為何竟有那么多悲歡離合。
“宮主,你說,倘若…倘若當初彥卿勇敢一些,表明出自己的心思,又或者再大膽一些,帶唐姑娘離開蘇州,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望著這滿湖的水,明月不禁輕輕一嘆:“一寸相思一寸灰…每一個字,幾乎都寫出了唐姑娘當時的絕望…宮主,你怎么不說話了?”
花未央靜靜不語,清風拂柳,她來到湖畔的柳樹下,望著那湖心處,成雙入對的鴛鴦,輕聲道:“無奈人間是多情,只羨鴛鴦不羨仙…”
“宮主…”
聽見花未央后面那句話,明月不由得心神一震,臉上神情也一下凝固住了,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世間修煉之人,人人俱思成仙,長生不死,飛升天界,又或是破碎虛空,到那九重天外,可是宮主她,她最喜歡的卻是人間…
花未央往前走了走,不知這一刻心中想到了什么,竟蹲在湖畔邊上,突然就哭了起來,這一下倒是把明月嚇了一跳,連忙蹲下身去:“宮主,你怎么了…”
“以往之時,我每每陷入沉睡,總是他在身邊,他就那樣看著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才會醒來,而如今,他…我終于明白,他以往的心情了,可是,我…我卻什么也做不了…”
“嗚嗚…好了好了,宮主不哭不哭,尊上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的…宮主不哭,乖乖…”
明月輕輕抱著她,這么多年了,她還從未見花未央這么哭過,或許是來了這凡世里想起以往,又或者,是經歷了剛才彥卿和唐雪芷的生死離別。
過了好一會兒,花未央才慢慢抬起頭來,哭得眼睛鼻子紅紅的,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每次一哭,問天總是會拿許多小玩意兒來哄她。
“回去不許告訴仙姝。”
“嗯嗯…宮主,我們去城外吧,看看還有哪里靈力有問題。”
“嗯…”
兩人去到蘇州城外面,在各個地方尋找異常的靈力,就這樣過了三天時間,第三天的時候,兩人終于找到一處靈力泄漏之地,此處距離蘇州城大約有三百里距離,一旦靈力爆發出來,只恐危及整個蘇州城。
“此處靈力,怎會泄漏出來…不對,這是…”
花未央仔細感應著附近的靈力,地下的靈脈,與無欲天以北的靈脈相連,一旦此處靈脈生變,無欲天的靈脈也必然生變,而此時,她竟隱隱察覺到了一絲陣法之力。
“等等…宮主,附近有人!”
這一剎那,明月察覺到了附近有三道神識窺視著她們,立刻凝神戒備了起來,能夠悄無聲息來到二人附近,顯然對方的修為不低,絕非一般之人。
花未央自是也發現了,此時慢慢站起身來,臉上神情兀自不變,向著遠處一座樹林里朗聲道:“三位前輩既然早已到了,何不現身一見。”
話音落下,只見三道人影從那樹林里走了出來,這三人均是白發蒼蒼的老者,但身上氣息卻尤為不凡,左邊那人步伐輕盈,右邊那人身上披著 件黑袍,雙足懸于地面尺許,黑袍之下,有陣陣魂息透出。
而中間那人看上去最是不簡單,他身著一件青色道袍,手拿一柄拂塵,須發皓白,做道人打扮,眼神深邃不可測,身上氣息也不似玄門中人,并無青玄真人那樣的一身道氣。
“宮主,他們是…”
明月神情緊張地戒備著,而花未央見這三人走出來,像是早已預料到一樣,臉上無波無瀾,看著中間那做道人打扮的人,輕輕說道:“我就說,能在此布下玄門三才陣,借以方圓數百里山川之靈,引出此地靈脈之力的,除了葉道人你,還能有誰。”
“葉道人…”
聽見這三個字,明月臉上更是一怔,她曾經做為“魔道”之人,對于魔道里的一些前輩人物,自是也了解一些,眼前這三人,難道竟是…
中間那青衣道人此時看著花未央,臉上也是平平靜靜,無波無瀾,說道:“三百多年不見,未央宮主竟是絲毫也未變,而貧道…已經老了。”
“等等,你們是…”
聽那青衣道人所言,明月更是臉上一驚,花未央輕輕一笑,說道:“明月,你不會連眼前這三位前輩,也認不出來吧?”
“魔道三尊…”
明月心神一震,終于敢確定眼前三人的身份了,這是何等老前輩了,眼前這三人,若論起輩分的話,比青玄真人還要高一輩,乃是青玄真人的師父玄真人那一輩的,早在千年前就已經成名。
大概是六七百年前,那時不知為何,無論是當時正道里面,還是魔道里面,那些神通廣大的前輩都突然退隱世間了,像是躲避天劫一樣,藏鋒谷的風玄之,玄青門的玄真人,天門三尊那些人,以及眼前這魔道三尊。
左邊那人名叫百里足,輕功乃是世間一絕,他若要追殺誰,誰都無法逃脫,而他若要走,誰也無法將他留下,天上地下,黃泉碧落,沒有他百里足去不到的地方。
而右邊那個黑袍人名為易魂師,所修煉的功法神秘莫測,凡是死在他手里的,最終連魂魄也無法逃走…至于中間那人,最是深藏不露,便是剛才花未央說的葉道人了。
葉道人一生都在參悟生死之謎,最終也難以悟出長生之道,然而今日他看見花未央,臉上雖是平平靜靜,可心中卻早已是翻起滔天巨浪。
一個人若是修成了仙身,或許容貌經歷千百年都不會衰老,就像一棵樹一樣,從外面看,怎樣也看不見里面有多少圈年輪,所以凡人永遠看不出花未央和明月的真實年齡。
可修煉之人卻不一樣,尤其是道行高的,無論容貌如何,都可一眼看出這“樹中年輪”,也即是能夠一眼洞穿某個人的真實修為年齡,比如蕭塵現在功力再深,苦境那些太清境強者也能一眼看出他修為年齡不會超過一個甲子。
但就在剛才,葉道人所看見的花未央,竟然與他當年看見的花未央,相差無幾,那這中間的三百年,去哪里了?
足足三百年過去了,可她的年齡竟未發生任何變化,究竟何人能以如此逆天手段,將她的年齡定固住?這莫非便是他一生都在探尋的長生之道嗎?
一個人,無論道行再高,壽元都是有限的,而隨著年齡的增長 ,壽元會不斷減少,所以從古至今,都無人參透長生之謎,是因為沒有人敵得過這歲月流逝,沒有人可以令時間停止。
此刻,花未央臉上,依舊是風清云淡,即使眼前面對的,是三位道行深不可測的魔道前輩。“看來如今,三位前輩也站在魔天老祖那一邊了。”她此刻如此說著。
聽見此言,明月心里微微一顫,魔道三尊,早在六七百多年前就已經退隱世間了,不屬于任何一個勢力,所以三百多年前四大魔宗進攻仙元正道各派那一次,魔道三尊并沒有出來。
而如今,無欲天逐漸勢孤,魔道各派相繼被魔天教統一,連這早已隱世的魔道三尊,如今也站在魔天老祖那邊了嗎?如此無疑是對無欲天的一次巨大沖擊…也或許是,過去那些年,無欲天的勢頭實在是太過了,才造成如今不可避免的局勢。
此時,葉道人慢慢回過神來,說道:“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外天虎視在側,未央宮主應是明白,三千年了,這個天下,已經分崩得太久…”
花未央道:“所以三位前輩,今日出山,是要助魔天老祖,一統天下了?”葉道人閉上眼,緩緩說道:“無欲天,是最后一道阻礙了。”
易魂師跟著道:“只可惜,蕭一塵那小子,他不是這塊料,他站錯了地方,三年前那一次,本是重創玄青門的大好時機,可他竟然…他的所作所為,實在令人失望。”
“我知道了。”
花未央看著眼前三人,今日一戰,在所難免了,說道:“此處離凡世太近,三位前輩,不介意換個地方吧?”
“宮主…”
明月心下一顫,此時此刻,她顯然也明白了眼前三人的意圖,無欲天是魔天教統一魔教的最后一道阻礙,而如今宮主是無欲天最后一根支柱,只要這根支柱倒了,整個無欲天,也將瓦解。
“未央宮主…請。”
葉道人輕輕一伸手,花未央也不多做猶豫,立刻帶著明月,遠離蘇州城,往另外的地方去了。
去到千里之外后,花未央再次看向三人,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魔天老祖其心已變,三位前輩,你們當真想清楚了嗎?還是說,三位前輩,其實也有打算…”
在無欲天創立之前,花未央是憐花宮宮主,也算是半個魔道的人,她自是知曉,魔天老祖一心想要統一魔道,讓魔道重現當年天心祖師在時的輝煌。
但這只是從前的魔天老祖,如今魔天老祖修煉了那天界奇書“極魔篇”里的功法,此功法詭異至極,此人顯然入魔已深,早已無法回頭,他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魔天老祖了。
百里足道:“未央宮主原本也是我圣教中人,深得當年天心祖師真傳,可自從未央宮主認識了那玄青門凌音之徒,便處處與我圣教作對,實在是…令人痛心。”
“宮主…”
明月在一旁,不由得一驚,宮主到底是什么身份,不但認得這三人,而且聽此時這三人的語氣,似乎宮主從前,與他們淵源甚深,圣教…他們說的圣教,難道是指整個魔道,尚未分崩之前的魔道?是當年,天心祖師一手創立的魔教…那這三人的身份,他們不僅僅只是魔道三尊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