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峰千丈,碧水瑤臺;云中仙境,渺渺深遠。
玄青七峰,當屬天樞峰最是險峻,而紫宵峰,千百年來,最是孤寒。
三百多年前,一場變故,使得峰上再無一人,直到后來凌音成為七尊之一,才又使整座紫宵峰,逐漸恢復往日生機。
可往后的三百年里,也只有她一人住在這寒冷的峰上,心若止水,澄明如鏡。
直到三十多年前,峰上來了一個頑劣的少年,使得終日孤寒的清冷大殿,也多了幾分歡樂。
可奈何,自古以來,離愁苦,離愁苦,離恨天外,愁人苦。
來時無有一物,去時徒添悲苦。
命運多舛,又怎奈何。
今又是一年秋深,碧水瑤臺,玉樹瓊花,滿天花影飛舞,水中落倒影,影中人獨立。
“自師兄走后,往后的每年深秋,師父都會一個人來這里。今年的深秋,師父又是一個人…”
瑤臺之外,石后藏人影,若水躡手躡腳來到這里后,便不敢再繼續往前,生怕打擾到了師父。
“師父一定,又在想念師兄了吧…”
若水望著那落花里的人影,自己是八歲那年,來的紫宵峰,聽霓裳師姐說,師兄當初,是十二歲來的紫宵峰…是師父收的第一個弟子。
“若水,你在外面做什么?”
就在這時,碧波瑤臺里面,忽然傳來了凌音的聲音。
“啊,師父…”
若水嚇了一跳,躡手躡腳從石頭后面走了出來,小聲說道:“我見師父一個人在這里,所以,所以就過來看看…”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去,卻只字不提師兄的事,從前是她不敢多問,而今她長大了,是不想又讓師父傷心,因為師父就算再傷心,她也不對任何人說,也不會表現出來。
這一刻,滿天的花瓣紛紛揚揚,落在師徒二人肩上,發上。
瑤臺之外,萬里層云,偶有仙鶴掠影,若水癡癡地望著那云深之處,師兄還會回來嗎?
若是師兄回來了,加上師父,還有我,我們就是三個人了,往后每年的重陽,我們都可以來這里看花…
可人人都說師兄入了魔道,但師兄才沒有呢…師父,你說是嗎?
師兄有一天,一定還會回來吧…與我和師父,一起看這滿天的落花。
師兄,你什么時候才回來呢,我和師父,都在等你呢…
茫茫天山,飛雪連天,素問宮落于這漫天飛雪中,卻更似山外仙境,盡管只有短短六百多年,但如今素問宮在整個仙北古境,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此時,晚風拂雪亭里,倩影獨立,與這漫天風雪,像是組成了一幅動人的畫,她一身白衣飄飄,皓腕系輕紗,不染纖塵,眉宇之間,更是透著一股絕世出塵的仙氣。
她正是仙北古境人人皆知的“素問仙子”,不但有著一身驚人醫術,更是有著一身,深不可測的修為。
“宮主。”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走來了兩名身穿淺紅衣裳的女弟子,二人身上尚沾著風雪,想來是剛從外面回來。
“恩…”
素問仙子望著亭外落雪紛紛,輕輕點了點頭,不必她們二人說,她已經知道是什么事了,這七天下來,關于當日在玄霄宮的事情,整個仙北古境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你們先下去吧。”
“是…”
兩名弟子拱了拱手,不再多言,便即往遠處去了,只在身后留下,幾行深深淺淺的足印,但很快,又被這漫天的大雪掩蓋。
素問仙子望著遠處山外,鉛云密布,自言自語地道:“能夠毀了蒼月一道元神分身,你還真是…有本事。”
早在一個月前,她就算到了,二十年之期將至,無論如何蕭塵都會回來找她,只是不知這一次,他傷得如何。
到了下午時,素問仙子已經回到宮殿里,這時,外面又有兩名弟子匆匆而來:“宮主,外面…蕭公子來了。”
二十年前,那次蕭塵和花未央,還有枯靈子,三人來過素問宮,枯靈子沒怎么露面,但素問宮的弟子,自然還記得花未央和蕭塵,而如今也都知道他不叫了無塵,叫做蕭一塵了。
“恩…讓他們進來吧。”
素問仙子微微點了點頭,她算準今日,枯靈子會帶人來,七天時間,不多不少,剛好。
過了一會兒,只見在幾名素問宮弟子的帶領下,枯靈子和沈婧等人走了進來。
而蕭塵依然未有醒來,這七天全靠沈婧和枯靈子,一個替他止住傷勢,一個替他穩固元神,否則等來到這幾萬里之外的素問宮后,情況會更加不妙。
“前輩,你來了。”
此時,見到一行人走進來,素問仙子仍如當年一般,而沈婧一動不動看著殿首上那個宛若飄渺仙子一般的人,與她來之前,腦海里想象出來的素問仙子,一模一樣。
此刻,她看著坐在殿首上的素問仙子,雖然如此的近,但驀然間,她竟有種對方遙不可及的感覺,她是仙北古境,人人皆知的素問仙子…她的醫術,世間無人能及。
關于靈樞宮和素問宮的往事,如今沈婧自然已經知曉,在六百多年前,那個時候還沒有靈樞宮和素問宮之分,只因一本上古醫典,而分成兩派,最終徹底分裂。
這幾百年里,靈樞宮一直處于沒落狀態,二十幾年前甚至直接被玄霄真君滅了,而素問宮在素問仙子帶領下,在仙北古境早已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就連素問仙子本人,也能入當今絕世高手之列。
倘若按照輩分來看的話,沈婧應當稱素問仙子一聲“師姐”,因為她如今已經是靈樞宮最后一個弟子了,也是落梅風的弟子。
而落梅風是素問仙子的師伯,雖然兩派早已不相往來,但在靈樞宮被滅之后,那一座座墓碑,最后也是素問仙子帶人去立的。
此時,素問仙子目光也在沈婧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很快,又落在了紫鳶背上背著的蕭塵身上,最終看向枯靈子:“這一次,他傷得很重。”
枯靈子看著如今這位素問仙子,遙想當年,在素靈宮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
“素問仙子這次可有辦法救他?”
當下,枯靈子也不去繞彎了,直接開門見山地道。
“我要看了才知。”
素問仙子看著他,淡淡地道。
以往的時候,素問仙子從來不會說“我要看了才知”這樣的話,無論是傷得再重的人,但凡有一口氣在,她必能救活。
“紫鳶,將尊上送上去,讓素問宮主看看。”花未央站在旁邊,小聲向紫鳶說道。
“是…”
紫鳶立即背著蕭塵,往殿首上去了,到了時,素問仙子伸手按在蕭塵肩膀下,短短一瞬間,便知傷勢如何,說道:“若非他體內有一縷氣相護,蒼月自毀元神分身那一下,他傷得就不是這么簡單了。”
枯靈子眉心微鎖,此時聽她如此一說,也并不詫異,他昔日乃是幽天魂圣,蒼月最后那一下有多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說道:“那素問仙子是否現在就可以施救?”
“當然…”
素問仙子看著他,淡淡地道:“二十年前,他曾來過這里,二十年后,我依然會救他,只是…”
她說到此處,目光又慢慢落在了沈婧身上:“昔日他曾自斷一身經脈,那一次,可是你替他續脈的。”
見她忽然向自己問話,沈婧微微一怔,立刻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是…”
“恩。”
素問仙子點了點頭,并未多言,又向殿首下方兩名弟子道:“憐寒,落雪,你們送蕭公子去寒冰宮。”
“是,師尊。”
兩名弟子立即走上前來,隨手一拂,取出一副擔架,抬著昏迷不醒的蕭塵,往殿外去了。
素問仙子也慢慢從殿首上走了下來,向幾人道:“他傷得很重,比以往我救治過的任何一人,都要嚴重,而且在他身上…所以我不知他何時能夠醒來,但想來要很久。而這期間,諸位可留在素問宮,也可下山,都無妨。”
“等等…”
花未央忽然叫住了她,神情緊張地問道:“素問仙子說的很久,大概…是什么時候?”
“大概?”
素問仙子看了看她,說道:“有可能是三五年,也有可能是一二十年。”
聽聞此言,不但花未央愣住了,就連沈婧和紫鳶等人,都雙目圓睜,有些難以相信她此時的話,唯獨枯靈子眉頭緊皺,他心里清楚,素靈兒的話,絕非危言聳聽。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蒼月那一擊有多嚴重,若非蕭塵體內尚有一縷鴻蒙紫氣,當真難以想象后果如何,而花未央若非當時身上穿著玄武甲,又有蕭塵替她擋著,只怕也絕難逃得過…
“今晚你們就在素問宮先住下吧,稍后我會讓人替你們安排住處,現在我去寒冰宮看看他的傷勢。”
素問仙子一邊說著,一邊往殿外走了去,花未央看著她的身影道:“一切,就有勞素問宮主了。”
素問仙子停了下來,微微轉過頭,向她說道:“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見她忽然如此一說,花未央微微愣了一下,說道:“素問宮主,若是有什么話…請說便是。”
素問仙子道:“二十年前,你曾來過,那時我說過什么,你想必還記得。”
“我…”
聽聞此言,花未央慢慢低下了頭,手指也緊緊捏了起來,二十年之期,不死之心,她一直都放在心上,當然知道。
“姑娘知道便好。”
素問仙子不再多言,徑直往殿外去了,而紫鳶還一臉茫然,看著她身影逐漸消失在外面后,才向花未央問道:“宮主,素問仙子剛剛說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