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定康的眼里出現光芒。
它不是太過強烈,也不見得有多么明亮,但卻像一束穿透了雨云的陽光,堅定地投往大地,驅散了大部分的陰霾。
手抬起,少校喝了一口熱茶,然后由衷地說:“謝謝你,醫師。”
他接著道:“跟你聊天很愉快,不過,我呆會還有工作。請問,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進行治療。”
顯然,少校還記得,自己不是來跟薰聊天的。
薰卻淺笑著道:“趙定康少校,我們的治療已經結束了,很感謝你的配合。現在我可以確定,你的心理狀態沒有什么大問題了。”
“當然,我會開一兩種藥物給你,進行輔助治療,請你在一周后復診。”
趙定康驚訝得差點沒握住茶杯:“治療結束了?我們什么時候開始治療的?難道,剛才的談話,聊天,就是治療?”
薰輕掩著嘴淡淡笑道:“那你覺得應該怎么樣,才算是治療。是要打針嗎,還是要進行手術?”
趙定康怔了一會,才笑起來:“早知道心理治療這么輕松,我就不用那么緊張了。之前我聽說,接受治療需要催眠,老實說,對于這種失去自我意識支配權的現象,我本人是比較抗拒的。”
薰輕輕地搖著頭:“通常來說,只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才需要使用催眠手段。至于少校你,你的病情很輕微,根本不用這么麻煩。”
“那太好了。”
趙定康站了起來,向薰伸出了手:“再次感謝,醫師。”
“不必客氣,我才要感謝你的付出呢,謝謝你守護了我們。”薰溫柔地說道。
送走趙定康后,薰有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關上了門,她靠在了椅背上,臉上涌起一絲疲憊之色。
天陽給了泡了杯茶,放到她旁邊的桌子上。
“謝謝。”
薰拿起茶杯喝了口,她喝得很慢,并且借助這個動作在養神。
天陽在旁邊觀察著她,心想心理治療遠比自己想像中,要來得耗費心力。從病人的基本資料入手,設計治療方案,尋找切入口,主動引導病人解開心結,在關鍵時刻給予肯定和支持,最終幫助病人走出陰影。
看上去,似乎很簡單,就連病人自己,甚至察覺不到治療的痕跡。
可實際上,這需要心理醫師做大量的準備,其中就包括自己平日里不斷學習相關的知識。
整個治療過程,絕不僅僅是一場談話,一次閑聊那么簡單。
大約二十分鐘后,薰的眼中又恢復了神采,并且還跟天陽開起了玩笑,借此調節自己的情緒。
很快,第二位病人來了。
送走第二位病人之后,時間已經來到中午,顯然,他們不可能回3號基地車用餐。是以,今天的午餐,就在2號車的餐廳上解決。
走出心理咨詢室,天陽明顯感覺到,薰的情緒高漲。她主動,且熱烈地跟自己討論呆會能夠享用到什么樣的美食,這時候的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
天陽更喜歡她現在的狀態。
進入餐廳所在的車廂時,天陽有留意到,一條岔道有鐵壁的士兵把守,似乎不給人出入的模樣。
這時岔道深處的一扇自動門打開,有人走了出來。是個中年男人,背部較彎,謝頂,戴著厚厚鏡片的眼鏡,一邊走一邊用手帕擦著汗,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模樣。
天陽沒有過多關注,自然地看了一眼后就收回視線,繼續和薰談論著午餐,沒有一絲異常。
可心里,他已經記住這條岔道,記住那深處的房間。
昨天晚上,以魏城洲為首的鐵壁成員,把黑星堡的將軍捉回2號基地車。
現在,在這輛基地車上,有一條由鐵壁士兵把守的岔道,有一個不知道用以什么用途的房間。
天陽很自然將這兩件事聯系在一塊。
餐廳里很熱鬧。
在這里,他們又遇上了趙定康。
這位風暴少校見他們來用餐,立時將角落里一張被風暴士兵占據的桌子清理出來,讓給天陽兩人。
他們享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閑聊了片刻,這才回到心理咨詢室里。
進去的時候,坐班護士便提醒薰,今天的第三位病人,將在20分鐘后到達。
“讓我看看。”
坐在椅子上,薰拿起電子板:“林泉,45歲,隨軍實驗室主管。最近壓力大,出現思感失調,失眠等癥狀.......”
女孩很快進入工作狀態,已經開始分析病情,設計治療方案。
天陽沒有打擾她。
認真工作的薰,有一種平時看不到的美麗。
當第三位病上進來的時候,天陽愣了下。那是個神情疲憊的中年人,似乎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整理過自己的儀容,是以下巴處的胡須很長,也很密,顯得邋遢。
他仿佛時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使得背有些彎,雙肩下垂,給人無精打采的感覺。
另外,他還謝頂,掛在鼻梁上那副眼鏡,鏡片很厚,并且有些污跡沒有清洗。
但重要的是,他是天陽中午用餐時,在由鐵壁士兵把守的岔道上,走出來的那個中年人!
“林泉先生,請坐吧。”
薰微笑著,讓林泉坐到安樂椅上,并讓天陽拿來他最喜歡的酒。
意外的是,林泉雖然摩挲著酒杯,卻沒有喝的打算。
“這是好東西,是寶貝。不過,我最近不能喝酒,我犯了一個錯誤,現在需要彌補,所以....”
林泉放下酒杯,做了個歉意的表情。
薰毫不在意地說:“沒關系,那么,林泉先生,能不能跟我講講你的工作。當然,涉及機密的部分可以不說,或者用其它的事情指代。”
林泉點點頭,隨意地看了天陽一眼,最后視線還是落在薰的臉上,他說了一句題外話:“醫師,你長得很像我的女兒。當然,她比你小一點,也沒你這么大本事。”
薰一點也不介意地說:“你一定很愛她。”
林泉那疲憊的臉上涌起笑意:“是啊,她是我的一切,我的全部。”
然后,他干咳了聲,進入主題:“我想你應該也知道,我是隨軍實驗室的主管。我的工作,是負責分析遠征途中所遇到的詭異現象,或者末登記的黑民,以及作用不明的遺留物。”
“就在前兩天,我就接收了一件外形如同眼珠的遺留物,但在今天,收到指揮室的命令,要求把這件遺留物銷毀。”“飛梅將軍似乎覺得它太過危險,雖然有些可惜,不過,我還是執行了命令。”
外形如同眼珠的遺留物?
那應該是‘心魔之瞳’,飛梅將軍果然還是銷毀了它。
聽到這個消息,天陽放心了。
林泉繼續道:“除了這些工作外,我還在進行另一項研究。當然,什么研究我不能透露,事關機密。”
“我只能說,這項研究關系重大,自從承接這份工作以來,每天的壓力與日俱增。為此,我頭發都快掉光了。”
“可是沒辦法啊,這份工作的津貼很誘人,我想給女兒更好的生活.......又扯遠了,抱歉。”
薰輕輕地搖著頭:“沒關系,你繼續說。”
“好。”
林泉繼續說下去:“就在昨天晚上,我犯了一個錯誤,險些讓這項研究中止。”
薰用不刻意地語氣道:“方便說說那個錯誤嗎?”
林泉苦笑了聲:“我昨晚太累了,喝了酒,結果在一些程序上犯了錯,差點失去一份重要的研究素材。”
“幸虧發現及時,總算將這份素材追回,但這讓上司十分不滿。現在我很擔心,自己能否保住這個飯碗。”
“在遠征前,我變賣了之前的產業,再加上向堡壘貸款,購置了一套樓房。如果我丟了這個飯碗的話,很可能我會失去一切。”
“因為這個原因,我已經有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薰小幅度地點著頭:“我能夠理解.......”
他們開始交流,薰積極展開治療,引導林泉重拾自信。
旁邊,天陽卻思緒發散。
現在他可以肯定,林泉出來的那個房間就是實驗室,一個由鐵壁系統把守的實驗室,狂歌會否就在這個實驗室里?
如果是的話,那么,顯然林泉那所謂的秘密研究,就是與黑星堡將軍有關。
到底是什么樣的研究,需要以狂歌為素材?
這可是人體實驗!
并且,實驗的對象是一名職級6的強者。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心驚。
可越是如此,越是讓天陽下定決心。
今晚,一定得查個究竟不可!
一天的時間過去了。
即使只充當一個助手,走下2號基地車的時候,天陽仍然感到了那么一絲疲憊。
這不是身體上的疲勞,而是精神上的。今天,他們接待了四個病人,分享了四段不同的人生,以及不同的苦惱。
那些苦惱或來自于工作,或源自于家庭。如果不及時疏導的話,病人的心理就會變得不健康,最后影響工作,影響遠征的效率。
薰這些心理醫生的存在,就是替這些病人建立一道心理屏障,保證遠征能夠順利進行。
他們雖然不上戰場,可他們的作用,一點也不比天陽這些升華者小多少。
如果沒有心理醫生隨行,天陽很懷疑,這趟遠征能否順利抵達終點。
用過晚餐,天陽如常回房,他看了一會書,接著洗澡,最后上床睡覺。
在堡壘時間來到晚上凌晨時,天陽張開了雙眼,眼中毫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