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普通人的無奈。
這也是阿平羨慕天陽的地方。
普通人吸入黑霧就會死,或者受到污染,轉化成怪物。
可升華者能夠在逆界里自然進出,對抗黑暗。
聽到這句話,天陽的心里,頗感不是滋味。
那個叫阿平的少年,突然捉住搶救者的手:“隊長,能幫我錄一段錄像嗎?”
采集隊長咬著牙,重重點頭。他在頭盔上點了點,啟動了錄像功能:“你想錄什么,現在可以開始了。”
阿平掙扎著坐直了身體,兩手用力地揉了揉臉,再放下來的時候,臉上露出一道燦爛的笑容。
他朝著鏡頭大聲地說:“奶奶,我是阿平!最近這工作實在太忙了,我就不回去啦!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最近啊,我表現很出色,隊長都夸我呢。過段時間,沒那么忙了,我一定回去看您!到時候,我給您買好多好吃的!”
“就這樣啦,奶奶,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忙去了。”
說完,阿平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結束了。
采集隊長保存錄像的時候,阿平臉上的神采迅速暗淡下來,仿佛剛才的錄像,已經消耗了他所剩無幾的生機。
他捉著隊長的手道:“回去之后,把它交給奶奶。別跟奶奶說我死了,她已經時日無多,我不想她在剩余的日子里,還要為我傷心。”
采集隊長點了點頭。
阿平像是放下了心頭大事,閉上眼睛,長出口氣:“我爸媽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一直是奶奶把我拉扯大的。原本我想著加入采集隊,可以賺更多貢獻點,可以好好孝敬她,可惜.......”
少年的手輕輕地落到地上,他像是睡著,卻再也醒不來了。
采集隊長一聲咆哮,捉起步槍,沖了出去:“黑暗雜碎,我跟你們拼了!”
怒吼、槍聲、怪叫,紛紛在天陽的耳畔響起。
可他卻專注地看著地上的少年,不知為何,他涌起一陣憤怒。
他不知道這股怒意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為,這個少年讓他想起了自己。
或許是因為,他們在堡壘上都有一個牽掛的至親,卻再也沒有機會報答....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驚呼起來:“巫師,是巫師!”
巫師來了。
就在那群徘徊者后。
一道詭異的身影悄然出現。
無痕連忙叫道:“快把戰爭信條收回去,它對付不了這種等級的黑民!”
“夏淵呢?趕緊過來給我加個星蘊屏障,我去對付巫師。”
“這種會瞬移的怪物很麻煩啊,是我最不想碰到的類型之一。可是沒辦法了,現在只有我能夠對付它吧...”
重新顯現星蘊的無痕,突然眼角人影一花,便見天陽走了過去。
少年正揭下兜帽,露出那頭顯眼的銀發,從一根根發絲間,有銀輝飄了起來。
無痕連忙叫道:“等等,天陽。別一個人上去,等夏淵給咱們加個星蘊屏障,我們一起干掉它。”
天陽置若罔聞,只是手持金風,一步一步往前走。
此刻,他的視野里,只有徘徊者后面的那個巫師。
星蘊顯現,紋路勾勒。
一片由銀輝構筑的羽翼圖案,從天陽體表浮現,透出護甲和長袍,照亮四方。
這片光翼圖案如同呼吸般,明暗交替,閃爍不定。
在一次閃爍中,天陽突然失去蹤影。
幾乎在同一個時刻,他出現在巫師的身后,仍然往前走去。
看著那道閑庭信步的身影,無痕突然瞳孔擴大。
天陽手上的金風,不知何時出鞘,長劍來到右手,劍尖指地。
這時少年停了下來,金風歸鞘,緩緩推入。
等長劍完全入鞘之后,一道漆黑,內里卻閃爍著點點宛若星辰微芒般的劍光,橫過路面,將巫師的身影分成上下兩半。
以那條劍光為界線,巫師那道身影上下錯位...
無痕眨了眨眼睛,再看去時,巫師身周已經炸起漫天劍光。那一道道黑色的光線,縱橫交錯。把巫師,連同四周的徘徊者,絞成齏粉!
天陽重新戴上了兜帽,遮住銀發,無聲返回。
直到他上了車,無痕才喃喃道:“好家伙,原來我們當中,最厲害的人是你啊!”
巫師死后,剩下的徘徊者死的死,跑的跑,很快公路恢復暢通。
那些采集隊的人將死者的尸體放進了裹尸袋里,再搬運到戰車上,向無痕他們表示謝意之后,便從相反的方向離去。
天陽坐在車上,默默注視著他們,直到兩輛郊狼戰車消失在視野里。
他沉默而坐,卻感覺到,體內的星蘊鼓蕩升華。
暗自檢視,天陽一怔,他的升華進度居然提升了7,現在升華進度已經有35了。看上去提升量似乎不多,但考慮到對象只是巫師,7個百分點的增長量就不少了。
這似乎是觸發了復仇者的升華機制,才有這么大的增長量。現在想想,剛才好像真有那么一點為阿平報仇的想法。
天陽陷入沉思,難道這個升華機制,并非只有為自己復仇才可以觸發?
而且在這次的升華里,他終于覺醒了職級能力。
“暗影殺戮...似乎是個范圍性質的攻擊能力....”
天陽正在感受新生能力的特點,突然鼻間涌進一陣香味。可惜不是飛梅將軍身上那種自然清幽的花香,而是由某種香水提供的氣味。
他差點就要打個噴嚏。
再看去,原來是諾槿。
她坐在少年的身邊,兩只大眼睛撲閃撲閃,一臉崇拜地看著天陽:“你剛才擊殺巫師的樣子,真是太帥了!原來你是這么厲害的人啊,有你這樣的高手同行,我可就放心了...”
諾槿微微低下頭,視線在自己的衣角和天陽身上來回移動:“我們元素之心太脆弱了,經常一不小心就丟了小命。不過現在,有你這樣的高手保護,我應該可以在這任務里活下來吧。”
“天陽,你會保護我的吧?”
天陽看向窗外,冷淡回應:“我不擅長保護,我更擅長殺人。如果你想尋求保護,應該去找夏淵。”
坐在對面的堡壘職階輕輕聳了下肩膀。
碰了個釘子的諾槿,表情有些尷尬,曾經是淘金者,或者說現在還沒有放棄這個身份的女圣堂輕咳了聲,想重新尋找話題,扭轉氣氛。
這時眼前光線一暗,何文池走了過來。
新晉司祭抬了抬眼鏡,笑容淡淡:“可否讓我跟天陽聊兩句?”
“當然可以。”
諾槿微笑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何文池用手撫平了身上的圣袍,坐了下來,看向天陽,聲音低沉:“看上去,你的心情不太好。”
天陽淡淡一笑:“比剛才好多了,特別是司祭你幫我解決了一個小麻煩。”
何文池有意無意地往女圣堂的方向看了眼:“受歡迎的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年輕的時候,對于這點我深有體會。”
真的假的?
天陽忍不住朝司祭多看了幾眼。
何文池哈哈笑道:“歲月總會掩去一些真相,你不相信也很正常。”
這回換天陽有些尷尬了。
何文池又道:“是發生在那個采集隊員身上的不幸,觸動了你的心境吧?”
天陽輕輕嘆了聲,點了點頭。
何文池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逆界的文化里,有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話。”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在克拉夫門被發現之后,我們何止是在凝視深淵,我們是在深入深淵,并不斷從深淵里挖掘,還取走原本屬于它的東西。”
“凡事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當我們向深淵索求的時候,深淵也會在我們這里拿走一些什么。”
何文池的視線移往窗外那永恒的黑暗:“所以教會一直認為,對逆界的過度挖掘。總有一天,我們會自食惡果。黑霧不一定只會在逆界里彌漫傳播,或許有一天,它們會通過克拉夫門,進入我們的世界。”
天陽忍不住道:“那為什么不提倡停止探索,以教會的影響力,應該可以辦得到吧?”
何文池輕輕地搖了下頭:“我不否認,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正直、善良、陽光的人。那些人或許會同意這么做,會為了我們世界的未來考慮、擔憂,而做出正確的決定。”
“遺憾的是,我們人類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群體。有光就有暗,有無私,就有自私。哪怕是我們教會,也有走過彎路,留下不堪過往的時候。”
“所以,即使教會再怎么有影響力,也無法禁止那么多堡壘停止探索逆界。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盡量去理解逆界,希望在最壞的事情發生時,能夠阻止,或者挽救。”
“這也是我愿意留在教會,為教會奉獻和付出的原因。”
司祭你真的很高尚啊,如果這是發自內心的話....少年在內心深處悄然感嘆。
何文池的話讓他陷入了沉默,司祭也沒有打擾他,并且為了不讓某些人打擾少年,何文池安坐不動。
直到車輛停下來,何文池才拍了拍圣袍,長身而起:“我們到了。”
“到了嗎?”
天陽往窗外看去,借著車燈,可以看到車輛前方的不遠處,是一片籠罩在黑霧之中的建筑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