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本來還氣哼哼的,可是聽李建成這么說,他也不好再兀自發作,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起了酒杯來。齊王既已如此,另外三個大臣自然更不會駁太子的面,都連忙舉杯。
趙亮心中暗嘆一聲,自己先是治好了張婕妤的焚經散毒,然后又破壞了長安練兵的原計劃,百分之百得罪死了眼前的齊王殿下,后面指不定還有什么幺蛾子呢。
他拿起酒杯,陪著李建成一飲而盡,根本無心品嘗美酒的滋味,肚子里只剩郁悶二字。
李建成放下杯子,對趙亮笑道:“問事郎,雖然你那一番建議,害得我等連開了幾個時辰的會議,緊急調整練兵的各項部署,但說實話,這個想法還真有可圈可點之處啊。”
趙亮好奇道:“哦,不知殿下何出此言?上午我真的是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說,并未有過什么謹慎的考量呢。”
李建成大有深意的看了趙亮一眼,仿佛在說:你這建議還不夠謹慎?騙小孩啊?接著,他笑了笑,道:“問事郎若是還要這么說,可就有些太過謙啦。在本宮看來,此議至少有三大價值。”
“還請殿下賜教。”
“哈哈哈,問事郎這是在考較本宮啊。”
“微臣不敢,實在是…”
李建成擺了擺手:“好啦好啦,趙大人不用多解釋,就權當是本宮自己瞎琢磨吧。先說第一個價值,我認為校軍大試的概念,成功的引入了競爭機制,將原先的單一枯燥的軍事訓練,轉變成你爭我趕的比賽。這樣一來,反而更加有利于推行本宮全新的練兵方法。”
“其二嘛,則是通過這校軍大試,可以邀請多方參與到長安練兵中來,盡顯本宮此舉的重大意義。此次父皇不僅讓齊王輔佐我,而且還特命秦王世民和駙馬柴紹一起參與,同元吉各領一軍。對本宮而言,正好借助他們豐富的作戰經驗,融入到訓練之中,豈不是很有價值?”
趙亮恍然大悟,原來李淵最后選定的朝中大將,就是著名的駙馬將軍柴紹啊。他是平陽公主的丈夫,李淵的女婿,本身出自隋朝的名門望族,文武雙全、儀表堂堂,并且最早參加了太原起兵,曾為大唐立下過赫赫戰功。
由于自身的立場相對中立,作為皇親的柴紹柴駙馬,既不偏幫太子,也不站隊秦王,偶爾還跟齊王一起喝喝花酒,因此與這三個大舅哥都相處的不錯。讓他參與此次練兵,無論是資格能力還是人際關系,絕對是上佳的選擇。
趙亮一邊暗贊皇帝李淵實在是煞費苦心,一邊聽李嘉誠繼續講道:“說實話,光是前兩條的價值,本宮就必須好好謝謝問事郎才行。而第三條的重要意義,可就不是感謝一下那么簡單啦。”
趙亮有些不解,道:“殿下這話,臣越聽越不明白了。”
李建成笑笑:“今早在朝堂之上,李世民指摘練兵方案存在瑕疵,險些令此事胎死腹中。他所提的問題之中,最令本宮無法應對的,就是關于‘兵脅帝都’的隱患。說實在的,兩萬大軍抵近長安,一旦真發生什么意外的亂子,后果確實難以估量,為此,我也感到頗為發愁。上午那會兒咱們在太極宮相遇,本宮當時正是打算去征求一下父皇的意見。”
“沒想到,趙大人的想法,頓時令難題迎刃而解。兩萬兵馬分成三隊,分別由元吉、柴紹和李世民執掌,任何一方出了狀況,都不用驚動李孝恭的巡防軍,另外兩隊兵馬就可以立即實施彈壓,故而父皇也不用再擔心了。”
“父皇是不用擔心了,可苦了咱們!”李元吉不滿道:“好端端一個訓練新軍的舉措,硬生生被搞得不倫不類。皇兄,你說心里話,這真的是你當初想要的嗎?!”
李建成被齊王忽然懟的微微一愣,一下子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這時,陪坐在旁邊的那位文臣呵呵笑著,緩頰解圍道:“齊王殿下請息怒,且聽老夫談一點愚見。”
李元吉聽此人開口,雖然仍舊滿臉不忿,但總算還是客氣的應道:“裴監請賜教。”
那個被稱作“裴監”的大臣輕撫胡須,正欲說話,李建成先開口對趙亮介紹道:“問事郎,這位是左仆射裴寂裴大人,乃父皇御前最信任的重臣,想必你還不認識吧。”
趙亮在歷史書上讀到過裴寂,自然知曉對方在唐朝高祖時期的分量和地位,聞言連忙起身行禮,裴寂淡淡一笑,略作還禮之后,接著講道:“此番問事郎向陛下提議校軍大試,看上去是打亂了原來的計劃,將兵力一分為三,可是實質上卻仍舊由太子通盤執掌,所以本質并無改變。”
他悠哉悠哉的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讓李世民和柴紹二人參與進來,一則可以令陛下安心,二則可以三軍競賽較量高低,而在老夫看來,更重要的是,還可以借此擴大太子對天策府的影響力。”
聽他這么說,旁邊一位武將好奇道:“裴公何出此言呢?”
裴寂哈哈一笑,繼續道:“馮將軍,你可知太子殿下為何要有推廣練兵新法的舉措呢?”
趙亮知道,這個馮將軍就是位列東宮武將之首的馮立,他統領著整個長林軍,是非常關鍵的人物,因此不由暗暗的留心注意起對方的反應。
可是沒想到,這個馮立真的就如常何之前所說的那樣,并無什么過人的本事,被裴寂這么一問,生怕自己答錯了會很丟臉似的,求助般望向旁邊的另一個武將。
只見那名武將體型高大,豹頭環眼,滿臉剛毅,渾身上下一副英氣勃勃的模樣,他察覺馮立沒有說話,心里好像曉得是怎么回事,于是開口道:“以卑職愚見,天策上將這些年來一直東征西戰,可謂功勞赫赫,連帶著他的那些手下一個個也都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相比之下,太子則顯得在戰功方面遠不及他,所以…”
裴寂連連點頭:“薛將軍所言甚是。秦王之所以能在朝堂之上說話硬氣,全賴他戰功卓著,而大唐軍中的元老宿將也都比較支持。甚至就連陛下,有時也頗為依賴,輕易不愿直拂其意。正因如此,太子殿下才會借著成功擊退突厥頡利可汗的機會,實施推行新法練兵的計劃,為的就是要在軍方立穩陣腳,不讓天策府獨攬大權。”
李元吉插嘴道:“這個原因不用裴監來講,我們心里也都是清清楚楚。可是,校軍大試又跟皇兄擴大對天策府的影響力有什么關系呢?”
“齊王殿下,這不是明擺著嗎?”裴寂不慌不忙的笑道:“原先單純練兵,無論順利與否,天策府的人都不會服氣,甚至還要時不時的挑挑毛病,說說兵脅帝都的怪話。但陛下傳旨校軍大試,情況便立馬改觀了。太子是總指揮,秦王是三路兵馬之一的副指揮,一下子便等于在軍務方面確定的了他們二人上下從屬的關系,這對于整個朝野不是個非常明顯的信號嗎?”
“對啊!”馮立呵呵一笑:“如此一來,李世民他們就算想搞鬼搗亂,卻也沒啥辦法啦。”
薛萬徹也點點頭:“而且,既然現在連秦王都參與到練兵之中了,那么天策府其他武將也免不了要聽從太子的號令,對我們而言有利無害。”
趙亮聽了這話,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沒想到自己打算暗助李世民的那個建議,居然還會產生出另外一種效果。
李建成顯然不太想在趙亮面前過多談論此事,打斷道:“好啦好啦,這全都怪本宮,說好不聊公事,可最后還是把諸位的話題給引到這上面來了,難道咱們剛才開會開得還不夠累嗎?”
他再次端起酒,笑道:“來,我敬趙大人一杯,希望咱們今后能夠多親多近,共同為陛下效力。”
趙亮連忙舉杯相迎,心里罵了穿越者一百多遍,郁悶無比的灌了一大杯。
他此刻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擔憂,橫亙在心中難以釋懷:練兵的事情,在原本的歷史中并不存在,完全是這個穿越者憑空搞出來的,目的就是要從軍務方面壓制李世民。
而自己為了破壞他的計劃,既確保李世民不被對方按在地上摩擦,又盡量不讓李元吉有機會渾水摸魚,便憑空在上面追加了一個所謂“校軍大試”的練兵競賽。
雖說出發點是好的,可畢竟也等于是在無中生有。
可令趙亮更加感到頭疼的是,經過剛才裴寂那一番解說,“校軍大試”看上去不僅沒能從根本上破壞李建成的計劃,反過來好像還火上澆油,讓他在對付李世民的過程中拿到了新的籌碼。
對此,趙亮實在是不敢細想下去,可又不能不認真反思。
從他抵達這個時空以來,除了通過顏勤禮的關系,順利結識了李世民,以及在陰差陽錯的情況下找到了月影月云等昏暗派弟子之外,其他所做的事情,好像都是對李建成有利,而對李世民不利的。
首先是李世民在東宮赴宴后所得的急病,雖然算是被趙亮治好的,但他卻勸天策府不要借此誣陷太子下毒;然后他又使盡渾身解數,讓李建成的重要盟友張婕妤痊愈康復,以便今后更能給東宮提供支持;眼下則是這么一個“練兵比武”的鬼主意,立刻使李建成有機會壓著秦王一頭,調動包括在內李世民的天策府人馬。
我尼瑪,這…這會不會進一步搞出更大的亂子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