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刑部大牢的前院,此時陷入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尷尬對峙之中。
趙亮一撥人被樞密院的官軍和刑部的守衛團團圍住,想走卻走不掉;而包圍他們的一眾兵馬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想抓又不敢抓。
雙方就這么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張望著,默默等待各自背后的靠山能及時趕來。
趙亮走到楊宗保和姚能的旁邊,低聲道:“看來今晚的事情要鬧大啦,咱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楊宗保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后說:“二位仁兄,待會兒不管怎么樣,你倆就把責任往我身上推。反正宗保也已經違反了軍規,擅離前線,肯定躲不過朝廷的懲罰,索性豁出去我一個人,不至于連累你們。唯有一件事,姚大人,萬望你能設法徹查此案,還穆姑娘一家清白。”
姚能沉聲道:“楊公子,你未免也太小瞧姚某了。我之前就說過,即便你們不挾持我的娘子,只要案子有冤情,我也不會袖手旁觀。今晚既然鬧到這個地步,沒啥說的,只等著到陛下面前打官司好啦。你放心,我不僅要管到底,而且絕對不讓你一個人背鍋!”
楊宗保露出感激欽佩的神色,語帶歉然:“倘若早知道姚大人是好漢子,宗保說什么也不能擅闖貴府,驚擾了夫人。冒犯之處,還請您多多恕罪。”
姚能擺擺手:“得啦,過去的事不提也罷。說實話,要論英雄好漢,誰能比得了你們楊家?我也是沖著你的身世,才愿意相信穆靈他們是蒙受不白之冤,否則,在沒有什么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姚某怎敢輕易出這個頭?”
趙亮聽著他倆有些惺惺相惜的對話,心中不禁感慨,不過眼下這會兒實在不是套交情的時候,于是說道:“剛才魯進忠他們派人匆匆離開,你們猜猜,對方是干什么去了?”
“那還用說?”楊宗保冷哼一聲:“趙兄亮出名號,把這群宵小嚇得六神無主,當然要急吼吼的去求主子幫忙啊。”
姚能好奇的問趙亮:“額,趙公子,下官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趙亮瞥了他一眼,笑道:“你想問我究竟是不是八千歲的親哥哥,對嗎?”
姚能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兩眼緊緊盯著趙亮。趙亮則微微一笑:“等會兒小王爺來了,你自然就知道啦。”
他話音剛落,刑部大牢外面的街道上,由遠而近響起了一陣車馬疾馳的喧鬧聲。乍一聽上去,估計能有幾百人的規模,一時間腳步紛亂,呼喝連連。
這個動靜,頓時令院中的人們都注意起來,紛紛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不一會兒的功夫,牢房前院的大門被人在外面砰砰砸響。
劉敬業是此處的主官,聽到有人叫門,只好由他扯著嗓子問道:“額…什么人啊 “八千歲駕到!快開門!”
“我們是刑部的,自己人!”
“樞密院知事陳大人來了,趕緊把門打開!”
好家伙,外面一陣亂紛紛的呵斥,居然來了三路人馬,而且都是劉敬業惹不起的主兒。
他慌忙命令手下速速撤去門栓,打開大門迎接。
碗口粗的橫門栓剛一摘下來,厚重的大門便被人從外面使勁推開,緊接著,呼呼啦啦闖進來上百號服色各異的士兵,沿著門道兩旁鋪陳開,各自挺刀持槍,站崗肅立。
刑部大牢的前院雖然非常寬闊,但是這里原本就已經塞了一百多軍兵,現在又進來更多人馬,頓時顯得擁擠不堪,不論是趙亮他們,還是魯進忠、劉敬業和上官雪明,都不得不一個勁兒的往里面挪動,最后幾乎都擠在了一起,場面別提有多尷尬。
折騰了好半天的功夫,院里院外終于消停下來,隨著有人一聲高喝:“八千歲駕到——”大門外面走進三個身影,一個在前,兩個陪在左右,稍微落下兩三步的距離。
趙亮定睛一看,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懷抱著王命金锏的小王爺趙明。
而他身旁那兩名官員,年齡都在五六十歲,頭頂烏紗,紫袍金帶,想必一個是刑部尚書王倫,另一個則是樞密院的首座陳堯叟了。
按照朝廷規制,號稱“八千歲”的楚王,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皇帝宋真宗,全天下就數他最大了。
更何況他手里還擎著先皇御賜的金锏,代表“如朕親臨”的皇權威儀,所以院內眾人一見趙明,立刻紛紛單膝跪倒,高呼“千歲千歲千千歲。”
除了王倫和陳堯叟,以及站在兩旁的王府衛兵之外,此處唯一一個沒跪下的,就只剩趙亮了。
這種鶴立雞群的架勢,立刻被趙明看了個清楚,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到近前,表情夸張的驚呼道:“王兄,你還好嗎?弟弟救駕來遲,還請多多恕罪。”
這句話一說出口,上官雪明差點沒暈過去。我尼瑪,這樣也行?你們反穿局不帶這么玩兒賴的吧?!
趙亮瞧見八千歲趁人不注意,沖自己偷偷眨了眨眼睛,知道對方這是已經了解原委,所以在配合演戲呢,于是默契的點了點頭,意思是:嗯,演技不錯,我很滿意。
此時,小王爺趙明身后的一名官員走上前來,好奇道:“楚王殿下,這位是?”
“哦,他是我父王的庶子,我的兄長,”趙明嘿嘿一笑:“名叫趙亮。陳大人,你來看看,我們哥倆長的多像。”
陳堯叟心中暗罵:像你個大頭鬼!先王趙德芳品行端正、賢明克己,去世的時候才二十二歲,只生了你這么一個倒霉兒子,什么時候又蹦出個私生子了?分明就是信 口雌黃。
不過,像這種涉及皇族家事的問題,作為外官,陳堯叟實在不好當面提出質疑,反正人家正主兒八千歲都認了,他還能有什么可說的呢?于是只好和旁邊的王尚書一起,悻悻的給趙亮拱手施禮。
一番客氣寒暄之后,小王爺開口問道:“王兄,剛才二白道長來稟告說,你們奉本王之命,連夜復核應天軍糧案,卻無端遭到旁人阻攔,這究竟是何緣故?為何不對他們講明這是本王的旨意?”
趙亮聽出趙明話里的意思,當然曉得怎樣配合,連忙裝作無可奈何的說:“都講了呀,但是人家鳥都不鳥,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什么?連本王都不鳥?”小王爺就等趙亮這句話呢,頓時怒發沖冠:“是哪個混賬王八蛋,居然如此猖狂,莫不是想嘗嘗金锏的味道?!”
此言一出,魯進忠還好,劉敬業險些嚇尿,趕緊解釋:“八千歲息怒,下官…下官…下官也是被逼無奈啊。”
“說!誰逼你了?”小王爺擼擼袖子,沖劉敬業喝道:“今天你要是不跟本王講清楚,咱們沒完!”
刑部尚書王倫是劉敬業的頂頭上司,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背黑鍋,于是沉聲道:“敬業,莫要緊張。只要你的所作所為合乎大宋國法,殿下自然也不會為難于你。說吧,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見到老大出面撐腰,劉敬業頓時安心不少,他略作沉吟,講道:“額,殿下、尚書大人、陳大人,情況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樞密院通告下官,說應天軍糧案的人犯行刑在即,可能會有同伙前來劫獄,所以要都官司和刑部大牢配合,秘密設置埋伏,等待賊人自投羅網。不想今夜子時,京畿路提點刑獄司姚大人突然到牢里提審死囚,事先卻沒有任何公文往遞,如此一來,樞密院副承旨魯大人便以為他們就是案犯的同伙,這才下令出兵圍困。下官是此地正堂,負有監守之責,只能出面向姚大人他們討要提審的公文手續,至于說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我就只是個看牢房的呀。”
王倫本來也不曉得事情原委,大半夜正好好睡覺呢,忽然接到消息說,八王爺的人和樞密院的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干起來了。他擔心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才匆匆忙忙的趕到刑部大牢,希望能穩住局面。
現在,王倫聽劉敬業如此一講,懸著的心頓時落了下來,語氣平和的說道:“哦,原來是這樣啊。你職分所在,情況沒弄清楚之前,只能把人犯暫且留住,也是合情合理,對吧,殿下?”
小王爺雖然有點愣頭青,可畢竟也是講道理的人,聽王尚書這么說,也不好再發脾氣,點了點頭道:“哦,如此說來也無甚大錯。眼下既然都 搞明白了,那就這么著吧,犯人還是由姚能帶走,依律復核。”
“且慢。”站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的陳堯叟此時開口了:“楚王殿下,這么做恐怕有些不妥吧?”
“哦?怎么不妥?”小王爺把頭一歪,沒好氣道:“你們樞密院的手伸的未免也太長了吧,審案斷案的事也管,設局抓人的事也管,現在居然連提刑復核也想插一杠子嗎?”
陳堯叟無比郁悶,心道:娘的,你還有臉說老子手長,你不一樣什么閑事兒都要管一管嗎?哪兒說理去?
他沉了沉氣,使勁壓住火,答道:“殿下說笑了。我樞密院執掌大宋軍政,只關心涉及軍務的事情,別的都一概沒有興趣。應天府軍糧案,影響到抵御遼國入侵的大局,首告又是我樞密院管轄的忠武軍,過問此案理所當然。更何況,這個案子的案情簡單明了,應天府的官商穆天德和他女兒穆靈為求私利,暗中倒換軍糧,事實俱在,說他們動搖軍心、干擾戰事也毫不為過,連陛下都已經同意嚴懲奸商,京畿路提點刑獄司這會兒跳出來橫生枝節,究竟居心何在呢?”
姚能官居三品,雖然比陳堯叟的職位低,但作為提點刑獄的官員,卻絲毫不懼朝廷大員的官威,他聞言反駁道:“陳大人此言差矣。我提點刑獄司奉旨督查各府縣案件,斷審復核,確保諸官吏秉公執法、杜絕枉縱,為的就是明正綱紀,避免冤案發生。試問,應天府屬不屬于大宋疆域?偷換軍糧是不是司法案件?穆家父女算不算陛下子民?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提刑司為何不能過問?刑部尚書王大人也在這里,請他說說,姚某管得管不得?”
這一串連珠炮式的問題,頓時懟的陳堯叟啞口無言,趙亮和楊宗保在旁邊聽得直豎大拇指:我靠!牛掰!能當上正三品的提刑大人,戰斗力果然不可小覷。
(作者的話:趙亮用時空撥號機打來電話,說他在異時空太寂寞了,都沒人交流。所以,他托我跟各位讀者大人說一聲,有空的話,請多多評論留言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