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大荒,北雪州。
寒柳城。
夜色將臨,寒風如刀,凜冽刺骨。
一座酒樓中。
蘇奕獨自坐在臨窗位置,身前桌上擺著一壺熱騰騰的茶水、一只茶杯、一碟點心。
酒樓中很熱鬧,不乏修士的身影,彼此交談,聲浪喧囂。
“玄鈞劍主才仙逝五百年余年而已,便有人敢冒充其名諱,招搖撞騙,簡直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不見得,據說此人可親手殺害了火堯大人!其道行注定極端恐怖!”
“似這等人物,為何非要冒充玄鈞劍主?這其中怕是另藏隱情。”
“老弟說的不錯,這里邊的水太深,遠非咱們這些尋常之輩能夠妄自揣度,但可以預見的是,玄鈞盟斷不會輕饒了這個蘇奕!”
“這大荒天下,怕是要掀起一場不可預測的風波啊!”
…眾人交談的話題,皆和最近盛傳于世的那一則消息有關。
蘇奕卻聽得了無趣味。
昨天時候,他從天玄界抵達北雪州,一路無論走到哪里,幾乎都在議論這則消息,早已聽得膩歪。
“父親,您不是曾說過,那毗摩是太玄洞天的叛徒么,他如今怎會這般生氣,要去對付那個冒充他師尊的蘇奕?”
忽地,不遠處一處坐席上,一個才七八歲左右的女孩開口,滿臉的困惑。
此話一出,酒樓內原本嘈雜的交談聲音戛然而止,熱鬧的氛圍也隨之驟然寂靜下來。
似乎,所有人都被這番話驚到了!
女孩旁邊,一個灰袍中年臉色頓時變了,連忙起身,朝四周見禮道:“小孩子童言無忌,還望各位莫怪。”
說著,他一把抱住小女孩,大步朝酒樓外行去。
“站住!”
驀地,一個高大黑袍男子忽地出現,擋在了酒樓大門前,雙臂環抱在胸前,神色不善。
灰袍中年心中發寒,顫聲道:“閣下…這是何意?”
小女孩明顯也被嚇到,在灰袍中年懷中縮了縮腦袋,小臉上寫滿忐忑。
高大黑袍男子神色淡漠,一言不發。
而在酒樓中,則有一道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
“子不教,父之過,你女兒口無遮攔,詆毀毗摩大人,你這當父親的,自然難逃其咎。”
眾人目光下意識望去,就見開口的乃是一個銀袍青年。
他獨坐一張酒桌前,頭戴玉冠,相貌英俊,舉止瀟灑自若,正自顧自飲酒。
頓時,一些人臉色大變,認出那銀袍青年乃是羽化劍庭的傳人!
在大荒天下,誰能不清楚,作為六大道門之一的羽化劍庭,在很早之前就加入了玄鈞盟,奉毗摩為領袖?
“那父女二人要倒霉了!”
一時間,許多人看向那一對父女的目光,都泛起憐憫之色。
灰袍中年顯然意識到問題嚴重,連忙轉身,將女孩放在自己身邊。
而后,他躬身朝那銀袍青年行了一個大禮,驚慌道:“小女年幼,不通世事,還望大人恕罪!”
聲音都顫抖起來。
銀袍青年飲了一杯酒,眼皮都沒抬,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自己動手,割了那小丫頭的舌頭,此事便可既往不咎。”
此話一出,酒樓氣氛都變得死寂起來。
灰袍中年如遭雷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哀求不已。
小女孩則立在那,瑟瑟發抖,小臉上盡是惘然。
她似乎完全不明白,為何自己僅僅說了一句話,就引出這樣一場禍事,甚至,父親不得不跪在地上,去跟人求饒!
而酒樓眾人皆噤若寒蟬,沒人敢摻合。
羽化劍庭的山門,就在寒柳城外三百里之地!不夸張的說,寒柳城就在羽化劍庭的勢力范圍內。
這等時候,誰敢摻合此事?
“阿勇,你來幫他。”
銀袍青年眉頭微皺,似有些不耐。
“是!”
擋在酒樓門口的高大黑袍男子點了點頭,大步走來。
他神色淡漠,一把就把小女孩拎了起來。
“不!別動我女兒——!”
灰袍中年頓時發瘋一般從地上爬起,崩潰似的抓住那黑袍男子的衣袖,嘶聲哀求,“求求你!求求你!”
“滾開!”
黑袍男子臂膀一揮,灰袍中年被甩飛出去,砸爛一張酒桌。
“爹爹——!”
小女孩焦急地大哭起來,孱弱的身板不斷掙扎,可根本無濟于事。
“丫頭,這就叫禍從口出,這次時我家公子仁義,只割你一條舌頭而已,換做其他時候,你的小命都沒了!”
黑袍男子說著,掌指間浮現一抹鋒芒,就要動手。
“不!!”
不遠處,灰袍中年目眥欲裂,崩潰似的大叫。
忽地,一道淡然的聲音響起:“身為修士,卻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子,這就是羽化劍庭的做派?”
聲音剛響起,黑袍男子軀體猛地僵硬在那,一身道行被無聲息地禁錮,再無法動彈絲毫。
他臉色大變,就見一道峻拔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旁,抬手輕輕把那小女孩抱走。
酒樓眾人皆錯愕,這家伙時誰,不怕死嗎!?
而后,一幕詭異可怖的景象發生。
那高大黑袍男子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化作灰燼撲簌簌掉落一地!
灰飛煙滅!
全場死寂,不知多少人驚得渾身直冒冷汗。
不著痕跡地,一位羽化劍庭的強者就被抹殺成灰!
不遠處酒桌前,銀袍青年霍然起身,他也被驚到,臉色變得陰晴不定,再不復之前那般瀟灑從容。
“朋友,你這是打算和我羽化劍庭為敵?”
銀袍青年寒聲道。
蘇奕都懶得跟這樣的小魚小蝦廢話,隨手一拂。
銀袍青年的軀體炸開,化作灰燼消弭,完全沒有抵擋之力。
而后,蘇奕將小女孩放在地上,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快去找你父親吧。”
小女孩早已嚇得六神無主,雙腳剛落地,就朝其父親沖去。
“丫頭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灰袍中年緊緊抱住小女孩,激動得語無倫次。
這一幕,讓不少人都唏噓不已。
“朋友,恕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你之前不該殺人的。”
忽地,酒樓掌柜忍不住出聲。
蘇奕哦了一聲,道:“你覺得那兩人不該死?”
酒樓掌柜連忙搖頭,道:“那倒不是,而是這寒柳城,位于羽化劍庭的勢力范圍內,朋友你現在救得了那對父女,可你離開之后,羽化劍庭只要追究,那對父女的下場可就慘了。”
此話一出,許多人紛紛點頭。
這就是現實,之前哪怕他們再看不慣銀袍青年的做派,也不敢摻合此事,就是清楚只要摻合此事,注定后患無窮!
蘇奕卻一聲哂笑,道:“也罷,我便多說一句,今夜之后,羽化劍庭注定四分五裂。”
眾人皆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就在此時,酒樓門口處,一道瘦削的身影走進來。
一襲玉袍,灰色長發垂落腰畔,身影軒昂,模樣如若青年般俊朗。
隨著他出現,一股無形的恐怖威勢隨之彌漫而開,在座眾人皆渾身哆嗦,駭然失色。
一位皇者!!
對這酒樓內的眾人而言,皇者這等存在,和高高在上的神明也沒區別!
而今,哪怕那灰發青年不曾顯露任何神威,可僅僅身上的氣息,已讓他們如墜冰窟,有窒息之感。
難道是羽化劍庭的大人物聞訊而來?
可未免也來的太快了吧?
那對父女,更是驚得渾身顫栗。
可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那灰發青年甫一抵達,便露出欣喜之色,大步上前,朝著那青袍少年稽首見禮:“弟子見過師尊!”
眾人皆瞠目結舌,這是什么情況?
“走吧”
蘇奕微微頷首,邁步朝酒樓外行去。
來人正是夜落!
昨天在抵達寒柳城之后,蘇奕便動用秘符,和夜落取得聯系,約定在這座酒樓見面。
而今,夜落已經來了,蘇奕自然再懶得多逗留。
夜落連忙在蘇奕身后。
直至目送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酒樓眾人兀自處于震驚中,久久無法回神。
讓一位皇者尊稱為師,那青袍少年該有著何等超然的身份?
“那位前輩之前曾言,今夜之后,羽化劍庭將四分五裂…說不準,還真可能應驗…”
許久,才有人喃喃,一石激起千層浪!
夜色深沉,寒風呼嘯。
寒柳城的街巷上,行人匆匆,蕭瑟冷清。
蘇奕和夜落師徒比肩而行,朝城外行走去。
“師尊,最近發生在大荒天下的消息,您可曾聽說了?”
路上,夜落忍不住問道。
“你若說的是毗摩視我為公敵那件事,就無須再重述。”
蘇奕隨口道。
夜落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蘇奕問道:“我讓你打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當初在幽冥界分別時,蘇奕曾叮囑夜落返回大荒天下之后,先去打探五弟子王雀、八弟子白意的線索。
夜落飛快說道:“弟子的確正要跟師尊稟報此事,就在前不久,我從中州王氏一族那打探到一些線索,這些線索和師尊當初的揣測一樣,王雀師弟他…極可能沒死!”
蘇奕精神一振,輕語道:“我就知道,王雀那小子是天生的‘五德之體’,身懷大氣運,命格不是一般的硬,怎可能隨隨便便就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