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一陣沉默。
許久,他說道:“自從當年師尊輪回轉世之后,我便再沒見過五師兄,也是后來聽說,五師兄死在了‘十萬妖山’深處。”
死…死了!?
蘇奕飛遁的身影停頓,眼眸驟然收縮,神色變幻,罕見地有些失態。
王雀。
蘇奕麾下第五弟子,天生的劍道胚子,性情曠達,為人灑脫,早在少年時,就跟隨在蘇奕身邊修行。
在一眾同門中,王雀的身份頗為特殊,他是大荒最為古老的大族之一“中州王氏”的嫡系后裔。
更是‘中州王氏’有史以來第七個擁有“五德之體”天賦的麒麟兒!
當初中州王氏為了能夠讓王雀拜在蘇奕門下,動用了不知多少財寶和人脈,更請動了一些跺跺腳都能讓大荒震三震的老古董出面。
諸如九極玄都太上長老“商寅”、小西天佛主藏葉等等。
可統統都被蘇奕拒絕了。
中州王氏的底蘊再古老,人脈再雄厚,可也不能影響和改變蘇奕招錄真傳弟子的標準。
不過,就在中州王氏皆失望的時候,當時年僅十三歲的王雀卻第一人跑到太玄洞天山門外,選擇最為殘酷苛刻的“煉心試劍”考驗!
煉心試劍,這是蘇奕前世所設的一種考驗。
共分九重玄關。
無論誰能闖過,皆可破格被收錄為太玄洞天傳人!
不過,在過往歲月中,除了二弟子“景行”之外,再沒有第二人通過煉心試劍的考核。
當時,連大荒天下那些頂級道統都認為,玄鈞劍主收錄弟子的考核太過苛刻,萬千年都不見得有人能通過考核。
但最終王雀通過了。
年僅十三歲的他,被困“煉心試劍”九重關卡中足足七天七夜,最終帶著滿身鮮血,一步步走進了太玄洞天。
當時,蘇奕問王雀的第一句話就是:“緣何來此?”
王雀不假思索道:“前輩,我想學劍,學天下最一流的劍道!”
當時說這番話時,年僅十三歲的少年滿身是血,遍體鱗傷,可一對眼眸卻像璀璨的星辰在發光。
自此,王雀成了蘇奕麾下第五弟子。
而在之后的歲月中,王雀也不負所望,于劍道之上展露出堪稱曠世的耀眼鋒芒。
但蘇奕不在意這些。
蘇奕在意的,是少年那一顆癡狂劍道的心。
他最看重的,也是弟子的心境,而不是天賦有多高,身份有多耀眼。
只是,蘇奕卻萬沒想到,當再聆聽到和王雀有關的消息時,后者卻極可能已經…死了!!
這讓蘇奕都不禁怔住,那一顆堪稱金剛不壞,萬古不移的道心,都在此刻顫抖起來。
“此事當真?”
蘇奕問道。
聲音都有些低沉。
似察覺到蘇奕情緒不對勁,夜落內心也一陣黯然,道:“消息是從中州王氏傳出,不出意外,應該是真的。”
中州王氏!
那是王雀背后的宗族,自然不會輕易拿這等事情開玩笑。
蘇奕深呼吸一口氣,道:“可知道兇手是誰?”
搖頭道:“不清楚,很多年前,毗摩曾親自前往中州王氏打探消息,可也僅僅只得知,王雀師兄是在‘十萬妖山’深處出事,至于究竟是因何遭難,卻無人可知。”
頓了頓,他繼續道:“之后那些年,不止中州王氏派遣力量前往十萬妖山查探線索,毗摩也調集玄鈞盟的力量,多次前往十萬妖山深處。可最終皆一無所獲。”
聽到這,蘇奕眉頭皺得愈發厲害,道:“那為何中州王氏敢肯定,你五師兄已經遭難了?”
夜落道:“據說,五師兄在初生時就留在宗族的一盞命魂燈,離奇的熄滅了。”
人死燈滅。
命魂燈若熄滅,無疑意味著,王雀極可能已遭難而亡!
不過,當得知這一點時,蘇奕卻心中一動,道:“一盞命魂燈而已,斷不可能就能判定你五師兄已遭難。”
夜落頓感意外,道:“師尊難道認為五師兄還活著?”
蘇奕沉默片刻,道:“沒查出真相之前,我不會相信這個消息。”
是不愿相信,還是不愿接受?
夜落猜不透,但他看得出,師尊的心情并不好。
“白意呢?”
蘇奕問道。
白意。
排名第八,性情頑劣,桀驁不羈,驍勇善戰,常有離經叛道之舉,天生的戰斗狂徒。
在蘇奕門下一眾弟子中,白意或許戰力談不上最頂尖,但卻是戰斗經驗最豐富的一個。
在白意剛拜入宗門那些年,幾乎被其他同門都揍過,就連脾氣最好的景行,有一次也忍不住狠狠暴揍了白意一頓。
原因很簡單,白意百般糾纏,非要和景行切磋一場,景行天性純良,最不喜的就是戰斗,自然屢次拒絕。
可白意卻不甘心,故意蒙騙景行說,他已經一把火燒了景行那些珍藏的玉簡書籍。
景行果然中計,當場勃然大怒,一巴掌之下,把白意直接打暈了過去,足足休養半個月時間,才恢復過來。
事后景行頗為慚愧,不止一次向白意致歉。
可白意卻根本不在乎,反倒在傷好之后,又纏著要和景行切磋…
這就是白意,經常把“生命不息,斗戰不止”掛在嘴邊,揚言那些殺不死他的,終將讓他變得更強大。
對此,蘇奕反倒極為欣賞。
當年他收錄白意為徒,也的確是看中了白意那“斗戰如狂”般的秉性。
“誰也不知道白意師弟去了哪里。”
夜落輕嘆道,“當年師尊輪回轉世后,白意師弟就如發瘋了般,去找青棠算賬,結果卻被青棠重創,從太玄洞天驅逐。”
“之后,白意師弟也曾前往玄鈞盟找毗摩,也不知因為什么緣故,白意又和毗摩發生了沖突,可他卻根本不是毗摩的對手,最終負傷而去。”
“從那之后,就再也沒有白意師弟的消息。”
說到這,夜落繼續道,“我當年得知此事的時候,正在外界游歷,直至返回玄鈞盟,才知道白意師弟和毗摩之間的沖突,我去問毗摩緣由,毗摩只說,八師弟瘋了,心境出了大問題。”
聽到這,蘇奕內心不禁涌起一陣疼惜。
唯有他清楚,白意雖好 戰如狂,桀驁不羈,但心思卻簡單如白紙。
白意一直把太玄洞天當做自己的家,在他心中,那些同門皆和親人沒區別。
可他卻在當年,被青棠重創驅逐,更和毗摩發生沖突,負傷而去。
這讓蘇奕心中頗為不是滋味。
“也怪我,當年輪回轉世時,太過倉促,沒能安排好后事,否則,也不至于發生這么多事情。”
蘇奕自語,儀態蕭索悵然。
夜落欲說什么,蘇奕擺了擺手,道:“容我靜一靜。”
蘇奕邁步虛空,拿出酒壺,一邊前行,一邊獨自飲盡,孑然峻拔的身影,在夜色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
夜落內心暗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便是修為再強大,只要心有牽掛和在乎的人和事,便不可能真正的無情!
無疑,今日了解的事情,對師尊的心境造成了很大沖擊。
這讓夜落內心也頗不是滋味。
他想不明白,為何毗摩要背叛,為何火堯會那般仇恨師尊,為何小師妹不惜一切霸占太玄洞天的一切,為何…
想不明白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圓月獨照,遠處灰暗的天地間,出現一片廢墟,一望無垠。
廢墟上到處是傾塌的的古老建筑,密密麻麻,詭異的血色雷電如若化不開的云霧,籠罩于廢墟上空,陣陣令人心驚肉跳的雷霆轟鳴之音,激蕩四野。
葬神遺跡!
葬道冥土中最兇險的禁區之一。
當抵達這里,蘇奕忽地佇足,翻手取出銀焰斗天甲,遞給夜落,“穿在身上,接下來的路上,莫要離開我周身三丈之地。”
夜落心中凜然,雙手接過寶物,點了點頭。
“師尊,傳聞中在很久以前,此地乃是一片神圣國度,居住著一些宛如神祇般的大能者,這傳聞是否可信?”
夜落輕聲問道。
蘇奕搖頭道:“什么神圣國度,只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在亙古時期,這片廢墟乃是‘十殿閻羅’所掌管的‘十方地獄’,其中關押的,乃是苦海中最兇惡的怨魂和邪靈。”
頓了頓,他繼續道:“不過,此地的確曾發生過一場不可知的劇變,那一場劇變之后,十殿閻羅的大能皆消亡于世,這‘十方地獄’也徹底淪為死寂廢墟。”
夜落聽到一陣心驚肉跳。
而說話時,蘇奕已翻手取出擂仙槌,此寶傳承自打更人一脈,能夠抵擋和化解葬道冥土中的諸多兇險力量。
“道友且留步!”
忽地,一道嬌潤柔媚的聲音響起。
就見遠處虛空,冥王那綽約的身影破空而來。
是她!
夜落眼眸微凝,提防起來,他見過冥王,早感應到這有著絕代風姿的絕美女子,實則是一個極恐怖的角色。
“呼,總算追上來了。”
冥王抵達后,纖細玉手輕撫胸脯,長吁一口氣。
她星眸盈盈,紅潤的唇微啟,笑吟吟道,“道友上次說只要追上你,就帶我一起同行,不知道這番話還算不算數?”
夜落一呆,這女人…一直在追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