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彌散,天地歸于寂靜。
只是這片山河,已破碎凋零。
元琳寧想起了昨天時候,自己盛氣凌人般,欲迫使蘇奕交出蒼青之種的一幕幕。
想起蘇奕那充斥挑釁意味的一句話——“我教你做事”。
想起自己昨夜因為被一個靈相少年挑釁,而憤怒到轉輾反側的樣子。
現在她才發現,原來真正有眼無珠,妄自尊大的那個人,卻是自己…
一股濃濃的挫敗感,也是如潮水般填充在元琳寧心頭,讓得她神色也變得頹然而失落。
她焉可能不清楚,便是再戰斗下去,落敗的也只能是自己?
“從今往后,我算得上是古來至今第一個敗在靈道修士手中的皇者吧…”
元琳寧嘴中盡是苦澀。
“就這樣…贏了…”
崔璟琰喃喃,原本呆滯的意識一點點恢復清醒,只是內心深處,卻兀自翻騰不休。
從昨天到剛才,少女快要替蘇奕操碎了心,唯恐他一不小心就被元琳寧殺了。
為此,她準備了各種辦法和手段。
可直至現在,少女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完全是杞人憂天,蘇奕…根本就不需要她來操心!
尤其當這一場戰斗落幕,看到落敗的元琳寧形單影只地立在那的時候,元琳寧內心憑生一種說不出的震撼。
“奇跡,這絕對是一個亙古未有的奇跡!”
老瞎子內心吶喊。
以前,蘇奕在蒼青大陸時,以靈相境之修為,無敵于世。
而今日,他同樣以靈相境身份,于幽冥之地,劍敗皇者!
冰焰冥皇元琳寧,成了這個奇跡的基石!
呂長清驚駭連連,茫然失措,只覺像做了個不真實的夢,無法相信已經落幕的這一切。
便在此時,一道透著慚愧的聲音在天地間響起——
“多謝蘇道友手下留情!”
聲音還在回蕩,孟婆殿太上三長老盧長明的身影憑空出現,朝蘇奕稽首見禮。
他的神色極為復雜,有震撼,有驚疑、有恍然、有慚愧。
不一而足。
“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你的確該謝我。”
蘇奕淡淡看了盧長明一眼。
昨天時候,他就看破盧長明的心思,知道他想借自己之手,來敲打三祭祀和大祭司。
對此,蘇奕雖不至于生氣,但也不可能當做什么事也沒發生了。
盧長明不禁苦笑,道:“如今我方才知道,何謂神人在前,卻不自知,若之前我有冒犯的地方,還望道友莫怪。”
說著,他再次向蘇奕見禮。
一位玄幽境皇者,擱在任何世界位面,都堪稱是修行界的巨擘了。
可此時,盧長明則擺低了姿態,在向蘇奕致歉!
原因很簡單。
昨天時候,道袍老者的話,讓盧長明意識到蘇奕非尋常之輩,但也僅僅只是認為,蘇奕背后站著靠山,活著手中有足以威脅到皇者的底牌。
正因如此,他才會火急火燎趕來,擔心他的徒弟呂長清遭難。
可直至真正抵達時,盧長明才發現,自己想錯了,根本無須借用外力,僅憑蘇奕自身實力,都能劍壓元琳寧!
這讓盧長明再面對蘇奕時,哪還敢將其當做不值一提的后輩晚生對待?
蘇奕沒有理會盧長明,目光看向元琳寧,道:“你心中若不服,我可以給你幾個機會,等何時凝練出一條完整的玄道法則,可以再找我來一決高低。”
說著,他轉身對崔璟琰和老瞎子道,“走吧。”
負手于背,朝遠處行去。
自始至終,再沒有看盧長明等人一眼。
元琳寧俏臉蒼白,默然不語。
盧長明神色陰晴不定,蘇奕的態度,讓他意識到,自己昨天的所作所為,已讓對方心存排斥!
“師尊,您怎么來了?”
呂長清走上前,小心翼翼問道。
“還不是你這不成器的東西!”
盧長明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呂長清被罵的肝膽顫抖,連忙追上去。
“或許,我真的該認真地反省一下了。”
許久,元琳寧心中暗嘆一聲,折身離去。
奈何神山。
忘川神窟第九層之下的祖源之地。
已閉關數百年之久的墨無痕,從打坐中睜開眼睛,那幽邃的瞳孔深處泛起如夢似幻般的金色光霞。
他身影瘦削,身著灰袍,蓬亂如草的長發呈灰白色,渾身涌動著一股無形的恐怖威勢。
“終究還是差了一些火候,如此看來,僅憑閉關,斷不可能實現修為上的突破了。”
墨無痕嘆息。
很久以前,他就已證道玄幽境,可直至如今,修為一直滯留在中期圓滿地步,遲遲無法突破。
這數百年來,他本希望借忘川祖源的力量進行突破,可最終…還是沒能如愿。
“祖師,您終于醒來了。”
一只血色鳥雀掠來,雙翅收攏,恭恭敬敬向墨無痕行禮。
血幽雀!
一種罕見的兇禽異種。
“走吧,我們該離開這里了。”
墨無痕起身,正要離開,血幽雀連忙道:“祖師,昨天夜晚,有一個來歷蹊蹺的少年曾闖入忘川神窟,并在第三層試煉之地,打破了當初‘簡靈貞’祖師所締造的記錄,并且…”
不等說完,墨無痕就露出感興趣之色,道:“走,我們先去第三層看看。”
說著,一個邁步就憑空消失不見。
血幽雀連忙跟上。
第三層試煉之地。
墨無痕負手于背,凝視著那大道戰碑最高處的一個名字,不由怔住。
此間過客?
這是宗門哪個傳人所留?
一側的血幽雀連忙道:“祖師,那少年應當不是咱們孟婆殿的傳人。”
墨無痕訝然道:“是嗎。”
他分出一縷神念,靜心感應。
片刻后,他不由動容,吃驚道:“靈相境修為?此子之底蘊和天資看,竟逆天到這等地步?”
他這等存在,歷經歲月滄桑,見慣世事浮沉,可這一刻,還是被眼前的發現驚到。
須知,制霸這第三層大道戰碑第一三萬年之久的簡靈貞,當初也是憑借靈輪境大圓滿層次的道行,才一舉締造了輝煌彪炳的戰績!
當時的簡靈貞,更被譽為幽冥界靈輪境中的絕代天驕!
可如今,這個三萬年都不曾有人能夠撼動的記錄,卻被一個靈相境少年打破了,這讓墨無痕如何不吃驚?
“血兒,你可認出此子身份?”
墨無痕問道。
血幽雀搖了搖頭,低聲道:“祖師,還有一樁更離奇的事情,那少年昨夜,還曾進入第四層試煉之地。”
墨無痕眼眸驟然一縮,錯愕道:“他…這是去闖關去了?”
血幽雀道:“是的。”
墨無痕身影憑空一閃,便來到了第四層試煉之地。
當看到那大道戰碑上并沒有“此間過客”四個字,墨無痕不由長松了口氣,自嘲道:“原來,不過是虛驚一場,也對,一個靈相境的角色,焉可能闖過皇者才能進行的試煉?”
剛說到這,他忽地察覺到,身旁的血幽雀欲言又止。
“血兒,你有什么話想說嗎?”
墨無痕問道。
血幽雀低聲道:“祖師,那少年雖不曾闖過這第四層試煉之地,可他…可他卻一口氣斬殺了九道意志戰魂…”
墨無痕眼眸猛地瞪大,愣在那。
一個能打破簡靈貞記錄的靈相境少年,或許讓人震撼,但還能夠理解。
可當這樣一個少年,卻一舉殺了九位堪比玄照境初期皇者的意志戰魂時,這讓活了數萬年時間的墨無痕的認知,都遭受到沖擊,一時半刻,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足足半刻鐘后。
墨無痕和血幽雀的身影,出現在忘川神窟外。
“道兄,還請出來一見。”
墨無痕微微躬身見禮。
霧靄翻騰,露出一個如山嶺般大小的頭顱,一對金色瞳孔直似湖泊般大小。
血幽雀嚇得瑟瑟發抖,縮在一側不敢去看冥淵獸。
“你這老小子竟出關了?可看起來修為好像并未突破,這數百年的歲月,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冥淵獸毫不客氣地嘲諷了墨無痕一通。
渾然不在意,對方曾是孟婆殿第九任殿主,如今資格極為古老的一位渡河使。
墨無痕神色微微有些尷尬,道:“慚愧,讓道兄見笑了。”
冥淵獸是當初被他的師兄云紫英帶回孟婆殿,輩分和他相當,再加上冥淵獸曾對云紫英有救命之恩,讓墨無痕對其也敬重三分。
“說吧,何事?”
冥淵獸問道。
深呼吸一口氣,墨無痕肅然道:“敢問道兄,昨夜進入忘川神窟的那位少年,姓甚名誰,是何來歷?”
一側的血幽雀也露出聆聽之色。
“主…呃,他叫蘇奕,是從蒼青大陸而來,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可以去問你們孟婆殿的人。”
冥淵獸說罷,暗道好險,差點就張嘴說出“主上”了。
“蘇奕?”
墨無痕眉頭皺起,又問道:“那敢問道兄,又是何人送他進入忘川神窟?”
“這…”
冥淵獸一時語塞。
半響,它說道:“這個問題很重要?”
墨無痕神色愈發嚴肅,道:“我得清楚,此子究竟是何等來歷,而送他前來的人,定然對其身份了如指掌。”
冥淵獸沉默片刻,忽地露出慚愧之色,嘆息道:“唉,實不相瞞,昨晚是我疏忽了,以至于讓那蘇奕從我眼皮底下溜進了忘川神窟。”
墨無痕:“…”
血幽雀:“…”
這等拙劣粗鄙的謊話,簡直就是漏洞百出,侮辱人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