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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文壇龍虎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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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

  五福生出了王府,漫無目的在中都城的長街上閑逛。

  這四位兄弟已經從大哥兩分之死的事中漸漸抽出思緒,不似先前那般悲傷。可是面色上仍舊很是陰霾,無論如何都笑不起來。

  人最真實的心思會表露在臉上,即使嘴上說著不難受,可那低落無神的雙眼和始終耷拉的嘴角就能說明一切,即使用刻意的笑容來掩飾,也沒有平常真實,顯得十分的刻意和僵硬。

  那時候誰的勸解都等于耳旁風,他們理解不了他們內心的苦楚,縱然知道要向前看,可曾經想過的未來里都是有逝去的人存在,未免更加落寞彷徨。

  因此他們不僅會不敢想過去,更是懼怕未來。

  對于生死,從母腹中呱呱墜地開始,便是通向這樣一條路的漫長旅程,誰也無力去更改阻止。

  彎三現在是五福生中的老大,一路他都在不停的說話,試圖來調節其余三位兄弟的心情。

  這樣的舉動很是蒼白無力,也很讓人心疼。

  其他三人雖然知曉彎三的良苦用心,不過心頭壓住的那層沉甸甸的東西,依舊無法全然驅散。

  這就是人常說的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做不到。

  “咱們去吃點東西?”

  一條長街走到盡頭,彎三出言說道。

  中都城的街道著實繁華,這倒不假。不過看多了,也難免會疲憊。五福生將這條長街走完后,沒有發現任何能讓他倆提得起興趣的東西。

  或許不是因為這長街的東西乏味,只是他們缺少了發現興趣的心思罷了,心思根本不在街上,怎么可能提得起興致呢。

  “再走走吧,不是很想坐下。”

  花六回應道。

  作為五福生中年紀最小的,他也同樣和大哥兩分關系最好,感情最深…也是五福生中到現在唯一還哭喪著臉的。

  狄緯泰也曾隱晦的提醒過他,但花六卻不為所動。從劉睿影走后,便對酒三半始終保持著極大的敵意,甚至故意找茬,就是想讓他在自己手里落下把柄,這便有了出手的借口。

  在他眼里,唯一有嫌疑的就是酒三半,如今沒有別人,那他如果想報仇,只能殺了他。

  不得已,狄緯泰才會把酒三半單獨安置,住在鹿明明的隔壁,和湯中松門對門。

  花六平日里見不到人,自然就無法有所行為,但情緒卻在心里更加的壓抑,時常一個人站在屋中,也不點燈,靜靜地看著酒三半住處的方向,手里的劍越攥越緊。

  似乎下一秒就會沖出房門,在大街上隨便找相似之人亂砍,他的狀態極其不穩定,在大哥死后,也帶走了他僅剩的理智。

  每當這時,彎三都會專門走上前去,拍拍弟弟的肩膀。待他轉過身后,輕輕拿走他手里劍,換成酒杯。

  喝多了,人便會糊涂,很多事情也就不再去思量。

  若是有人覺得酒催情,卻是越喝越難受,只能說明他喝的還是不夠多。酣暢淋漓的大醉,與經年累月的時間,是緩解心中傷痛唯二的良藥。

  不過就連彎三都無法清楚的知曉自己這弟弟心中到底是怎么謀劃的,生而為人,便要面對這世間的蠅營狗茍,哪怕心里有暢游浩瀚的夢,也逃不過每日的柴米油鹽。

  兩分死的那天夜里,風很大,足以將石頭吹碎。

  自從那夜之后,剩下的兄弟四人卻是再未下過棋。

  往常都是他們五個一起下棋,如今少了一個,那棋局便不完整了,幾個人聚在一起落不落子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在一起下。

  棋盤倒是每日擦拭,不讓它沾染任何灰塵,可棋子已經悠悠的躺在簍子里許久,甚至都有些互相粘連。

  彎三點頭,算是回答了花六。

  接著隨便挑了個方向,繼續走下去。

  處處都是燈火通明,車水馬龍,花六卻覺得自己雖然身處其中,可又兩手空空。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很難過,但又不知道從何難過,別人來勸他他也聽的進去,可心里的難過卻絲毫未解,就像一塊頑石被掏空了心,即使外面能禁得住風雨,里面也已經斑駁無比。

  不經意間,摸到了口袋里的一支笛子。

  這算是兩分的遺物。

  兩分下葬后,這樣東西花六執意要拿走,隨身帶著。他記得小時候,兩分經常用這支笛子吹些小調,哄他睡覺。

  如今再摸起來,竟是恍如隔世了。再沒人能吹起這笛子,再沒人能哄他入睡。

  笛子是用獸骨制成的,至于具體是什么骨,花六也不知道。兩分活著的時候,沒來得及問,現在卻是也無處去問。

  不過看著樣子,應當是兩分自己做的。

  外表不算光滑,摸著有些粗糙。只有三個孔,也不整齊。

  大小不一,排列的都不在一條直線上。

  三個孔洞,能吹出的音律也極為有限。

  花六不會吹笛子,這支骨笛放在身邊卻一次都沒有被他吹響過。

  他只是想帶在身上,摸到的時候就能勾起回憶,在回憶里還能再見一見大哥。

  穿行在這三個孔洞之間的,早已不是什么音律,而是兄弟間幾十年的深情。

  那夜風動,此時心顫。

  人在焦躁的時候,手上總是喜歡把玩個物件。

  花六隔著衣衫,摸了摸這只骨笛,隨后將其拿了出來,放到嘴邊用力一吹。

  仍舊是沒有聲響。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沒想到這一嘆氣,卻是讓這只骨笛發出了一聲輕微。

  花六頓時欣喜若狂,這可是先前他無論怎么努力,都不曾有所響動的。

  開心之余,卻是又吹了一口,但骨笛還是沒有響動…一切好似和從前一樣。

  花六皺著眉頭,牢牢盯著手中的骨笛。這般大起大落,著實讓他也很不舒服。

  “吹笛子不能著急。氣息太重,太氣促,是吹不響的。”

  彎三說道。

  “你會吹?”

  花六疑惑的看著彎三問道。

  “大哥吹笛子,是跟我學的。”

  彎三點了點頭回答道。

  “為什么你現在才說?”

  花六追問道。

  “因為我不想教你吹笛子。”

  彎三聳了聳肩說道。

  “這是何故?”

  花六已經有些不耐煩起來。

  “不想就是不想,有時候沒有何故,不想就是最大的緣故。”

  彎三說道。

  言畢,便將雙手背在身后,朝前走去。

  彎三是五福生兄弟中個頭最高的。

  任何時候都極有精神,走路挺拔,步幅又快又大。

  以至于很多時候,其余的四人都跟不上他的步伐,得運氣身法,小跑著才行。

  但此時花六卻發現,自己這位二哥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竟有些駝背。

  脖頸朝前伸著,后頸處朝天。

  雖然不明顯,不過和先前的挺拔比起來,還是大相徑庭。步子也慢了不少。

  起碼個頭最愛的花六,可以好不費功夫的趕上去,與他肩并肩走著。

  沉吟了片刻后,花六追上前,將手中的骨笛遞給彎三,說道:

  “二哥,下次有空的時候吹給我聽好嗎?”

  彎三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氣,繼而接過骨笛,答應了下來。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這位最小的弟弟,才算是從大哥的死中走出了大半。

  人對一件東西的留戀,往往都是因為這東西背后的故事,或是與眾不同的來歷。

  做為兩分的遺物,這意義自然非同尋常。

  可人若是一直戀舊,并不是個好事。

  每次看到夕陽沉下去的時候,漫天好似都布滿了心愿,可卻又不足以回饋最深處溫柔。如果到了最后,還是陷入其中,無法自拔的話,一切都會變得很危險。

  拿著骨笛,彎三將其反扣在手掌中。

  運氣勁氣,將其“啪”的一聲折斷成兩截,隨后又把它在手中反復揉搓,直到化為齏粉,灑在街上。

  “中都城是個好地方,不必咱們博古樓差,在這里吹笛子,想必聽的人更多,你也會更歡喜吧…”

  彎三在心里念叨著。

  除了花六沒有發現外,方四與刀五都看在了眼里。

  不過卻無一人說出口。

  悲情歸悲情。

  五福生還要走下去。

  忘記逝者死時的傷痛,將這份悲情轉化為更加堅定的精神,顯然是更加重要。

  但包括彎三在內,從未放棄過復仇。

  四季不凍河的河畔,現在已經有塊地方寸草不生。

  光禿禿的,和周圍的綠色格格不入。

  兩分死在這里,彎三時常來此地悼念。

  其實更多的是想要再尋摸些蛛絲馬跡,讓線索更加清晰,可當夜的風已經吹走了一切,什么都尋不到了。

  “幾位是不是中都城中人吧?”

  五福生每人都在神游之際,忽然有人開口問道。

  花六看了看周圍,發現此人正是盯著自己問,一時間還未回神,便木訥的點了點頭。

  “是博古樓的俊杰,還是通今閣的大才?”

  此人再度問道。

  提起通今閣,花六心頭不悅。提了口氣,便要發火,卻被二哥彎三搶過話頭。

  “從博古樓來。”

  此人聽后笑了笑,崔搓著手,將五福生四人細細打量了一遍,而后說道:

  “才子風流,各位可想去找點樂子?”

  說罷還擠眉弄眼,卻是讓花六更加不耐煩起來。

  “多謝好意,但不必了。我兄弟幾人隨便走走就好,何況雖然不是中都城中人,這中都城也不是第一次來。好玩的去處還是知道不少的。”

  彎三說道。

  正要朝前走去,卻又被這人一把拉住胳膊。

  花六卻是再也忍不住,伸手揪起此人的衣領,將其提起,直接扔了出去。

  這人只是個潑皮混子,整日游手好閑,全靠這般東拉西扯的,收起點好處,混個飽肚。

  中都城中的人,他向來不招惹。就是瞅準了其他地方來的,對這里不熟悉,才上前搭話,做個掮客。

  若是方才彎三答應下來,他便會殷勤領路,待到了地方之后,索要些賞錢。

  至于那些個所謂“找樂子”的地方,他也能再得份好處。只要拉過去了客人,便是兩頭都不耽誤。

  但像是今天這般,被直接丟出去,他卻是想都沒想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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