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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出淵

  北境長城,劍光飛舞。

  鮮血涂抹的圓形屏障之外,已堆疊密密麻麻的“尸體”。

  白亙的永墮軍團,給這座堅不可摧的戰爭堡壘,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即便有天外天陣紋作為最后一道防線,每位守城劍修心中都甚是忐忑,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

  那位地藏菩薩,已經用肉身,為北境拖延了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

  不斷抵達北境的陣紋師們,在紫山山主的帶領下,傾盡所有,已經完成了外城的六成陣紋修筑…站在長城邊陲上的甲衛,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身下的這座長城,似乎被注入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力量。

  像是…具有了靈魂?

  有人能感受到長城的震顫。

  有人能感受到地殼的攢動。

  臥龍酣睡,群蟻瘙癢。

  “黑甲鐵騎,已推行至鳳鳴山…”

  “圣山北伐軍,從草原邊陲切入妖族天下腹地,這是最新的情報…”

  無數條信息,匯入北境長城。

  無數條指令,再從北境長城匯出。

  這里是對界之戰無數情報的“交互點”,而如今接受和發出這些信息的人,是二先生。

  千觴君的頭發,在這一個月,灰白了大半。

  因為影子的存在,使得能夠處理核心情報的人選,大大減少,北境長城不僅是三方戰場的情報匯聚點,更是光明密會的主巢。

  或許是因為這場戰爭波及范圍太廣的原因…光明密會的諸成員,都銷聲匿跡。

  這里,只剩下千觴。

  與師兄相比,自己不是聰慧之人。

  所以他使用了最笨的方法。

  不眠,不休。

  此刻伏案而坐的千觴君,看起來無比憔悴,面色蒼白,眼眶凹陷,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凡夫俗子的十歲,很難想象這是一位臻入星君圓滿的大修行者。

  地藏菩薩在北境城外,以肉身阻攔白亙。

  自己這點犧牲,算得了什么?

  原本精神飽滿的神海…接連不停的運轉了一個月,此刻緊繃到了極致。

  千觴君深深吸了口氣,他的意志力已經抵達極限,迫切地想要休息。

  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出現,修行者即便成就星君境,也有自己的人體極限,打破極限固然可以短暫擺脫困境,但這就是透支…他需要繼續捱下去,繼續透支自己的體力。

  但,意識似乎都變得模糊起來。

  恍惚之間。

  一道震天之音,陡然響起——

  “轟!”

  整座將軍府,都被這道雷震驚醒。

  飛掠在北境長城外壁的數千位陣紋師,震驚錯愕兼復有之,望向長夜中燃起猛烈火光的那座瞭望臺。

  在這忙碌到近乎麻木的一個月里,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在那座瞭望臺上,盤坐著一個寂靜無聲的身影。

  或許是因為層層陣紋將其籠罩的緣故,或許是因為千觴君透支一切心力,順利推進諸多事宜的原因…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

  北境的那位主心骨,一直都在。

  漆黑長夜中,掀動了破碎的罡風,盤坐瞭望臺上的那人,緩緩睜開了雙眼,漆黑無華的瞳孔中,緩緩亮起了光華,那抹光華并不強盛,但極其穩定。

  “撕啦——”

  他隨手撕碎了陣紋,好讓整座北境長城,都看到這無比璀璨的盛景。

  有人突破生死道果境。

  天地共鳴。

  漆黑之中,披著寬厚大氅的男人,就此起身,不再需要輪椅,伴隨著其起身動作,那件融入黑夜夜色的大氅,燃起密密麻麻的金燦野火。

  “呼…”

  悠悠吐氣。

  只一步,沉淵便來到府邸,師弟面前。

  昏黃燈火搖曳照耀出一張蒼白面頰。

  “師…師兄…”

  千觴君聲音嘶啞。

  未等他說完,一枚手掌,便輕輕落在他額首。

  千觴緩緩閉上雙眼,放松思緒,感覺自己神海中,仿佛有一股暖流潺潺而過。

  這一個月來的事情,如露如電亦如光。

  北伐軍順利切入東域,金翅大鵬鳥退避三尺,灰界戰場同樣如此,一直抵達鳳鳴山,都未曾遭遇真正意義上的抵抗…白亙似乎預料到了大隋天下的反擊和進攻,在另外兩座戰場收攏了全部力量,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不可預料的“壞事”,沒有人知道,這位妖族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龐大的信息量,在那枚生死道果面前,不過數息,便被盡數消化。

  人有極限。

  而“神靈”…沒有。

  “辛苦你了。”

  沉淵君讀完之后,沉默了一小會,輕輕道:“好好睡一覺吧…醒來之后,一切就都結束了…”

  這句話仿佛有一股魔力。

  千觴君緩緩點頭,垂首之后,順勢伏案睡去。

  再一步。

  沉淵君來到北境長城城頭。

  裴靈素飛劍懸立,掠至大師兄身旁,她神情凝重,低聲道:“師兄…地藏菩薩,已在城外阻攔白亙三十四天…”

  佛門靈山的僧兵,苦修者,在金易帶領之下,駐守在天外天陣紋內的第一線。

  北境長城若是開戰,這些僧兵,會第一時間,與鐵騎一同沖鋒。

  天外天陣外,一層漆黑華蓋,籠罩天圓地方。

  以他們目力,無法穿透白帝所布置的陣紋,看到云雀此刻的戰況。

  “嗯。”

  沉淵道:“…我已經知道了。”

  裴靈素注意到,師兄的手掌,已經一左一右,搭在腰間一刀一劍柄把之上。

  沉淵君輕聲問道:“北境長城的陣紋修筑,還需要多久?”

  丫頭認真思索了片刻。

  她捋了捋頭發,望向沉淵,道:“二十天。”

  大師兄緩緩點頭,沒說什么。

  只是,拔出了劍。

  劍名,破壁壘。

  一劍,撞出天外天陣紋!

  黑色華蓋,籠罩天地。

  億萬翎劍,懸浮列陣。

  在白亙輕輕點指的剎那,這些翎羽,轟隆隆飛掠而出,向著云雀覆去——

  地藏菩薩,今日將成枯骨。

  便在此時。

  “撕啦”一聲!

  虛空之中,有一道很是輕微的撕裂聲音響起。

  一縷纖細劍光,從云雀后方掠來,洞穿華蓋,下一剎那,與一枚疾射而出的金燦翎羽相撞,“鐺”的一聲脆響——

  劍光所至,萬物辟易!

  那枚凝聚龍袍白亙精血之力的翎羽,瞬間炸得粉碎!

  飛劍繼續撞去,瞬息撞碎數十片翎羽。

  坐在皇座上的白亙,神情短暫地錯愕一剎,接著便低聲笑了起來,他饒有興趣地繼續彈指,翎羽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而那柄名為破壁壘的飛劍,則是勢如破竹,在層層疊疊翎羽浪潮之前,不見絲毫頹態。

  這并不是艱難抗衡。

  而是輕松擊碎。

  遠在北境長城的披氅男人,擲出飛劍之后,緩緩做了個虛握的動作。

  這世上有幾種不同類型的世間極速…而沉淵君悟道所參的,乃是廝殺之時最為難纏,也是最令人頭疼的穿梭之術。

  “破壁壘。”

  一瞬,消失在北境長城。

  一瞬,出現在天外陣紋。

  肌骨破碎的年輕僧人,緩緩抬手,看到了一襲燃燒野火的漆黑大氅,飄忽落定,就亙立在自己面前。

  疲倦至極的云雀,怔了怔。

  大先生啊…

  終是摘下了最后的那枚道果。

  他雙手合十,笑聲顫抖:“善哉…”

  一道溫和,鎮定的聲音,在沉淵君出現的那一刻,于僧人神海中響起。

  “那一日,你說得很對。心懷死志之人,無法參透道果。”

  沉淵持握破壁壘,緩緩側首,露出一枚燃燒熾火的眼瞳。

  “所以…你也不要死。”

  奄奄一息的僧人,在此刻凝噎無語,他低垂眉眼,下意識喃喃道:“生死有命…”

  說到這里,忽而停住。

  云雀驀然低聲道:“小僧這條性命…就交給大先生了…”

  沉淵君嗯了一聲。

  黑色華蓋,遮蔽穹宇。

  滾滾翎羽,濺蕩金光。

  一柄飛劍,劍鋒之處,撐開一座無垢屏障——

  沉淵君背后,云雀合攏手掌,收斂了那尊搖搖欲墜的巍峨法相。

  這一戰打到這里…自己已是山窮水盡,真正竭力。

  好在。

  拖到了大先生。

  剩下來的,便都交付給大先生就好。

  漫天破碎的清脆劍音中,那襲寬大黑氅,踏步而行,衣袍如流水,在沉淵身上…似乎有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

  一種象征著陰,柔,緩,慢。

  另外一種,則是截然相反的…陽,剛,急,燥。

  拔刀。

  刀法迅猛,大開大合,刀光抖擻如江河!

  出劍。

  劍意綿延,行云流水。

  這兩種截然相反,可謂是矛盾的意境,同時出現在一人身上,一刀一劍,左臂右膀…看起來無比違和,但卻抵達了極致的完美。

  只一剎。

  破壁壘撞碎了漫天金羽——

  沉淵從翎羽殺陣之中撞出,向著皇座之上的白帝,擲出長刀!

  這一刀,忽而慢了起來。

  振身而起的白亙,瞳孔陡然收縮。

  “嘩啦——”

  一蓬鮮血迸濺而出。

  他重新跌回皇座,不可思議地盯住自己肩頭,那先前還凝滯在空中的那一柄緩慢長刀,不知何時,已經擊碎兩座虛空。

  洞穿他近乎完美的體魄,將他釘在這皇座之上!

  而令白帝悚然的…是下一剎。

  一柄飛劍,毫無花哨,直接釘入他額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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