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皇統御北域,火鳳加入龍皇殿之前的歲月里,鐵穹城諸圣匯聚,卻隱約按照三道意志隱約劃分開來界限,大抵分為三個派系——”
紫凰皺眉道:“除了我的‘紫凰仙宮’,還有‘浮圖塔’,‘云蘿道場’。”
浮圖妖圣,寧奕在天海樓一戰便見過,手中有尊絕世寶塔,異常神秘。
至于那位云蘿妖圣…卻是低調地很,幾乎沒有相關情報。
說到這里,紫凰自嘲一笑,道:“我是孤家寡人,與他們走不到一起,所以道場之內,只有一人。另外兩座道場,可就不一樣了。”
紫凰道場只有一位妖圣。
“不過也沒什么…因為有龍皇在,所以北域才被打造成鐵板一塊。”紫凰不以為然地說道:“但事實上龍皇崩殂,三座道場便再無所謂的‘齊心協力’一說,哪怕玄螭大圣出面,也只不過能穩住一時局面而已。”
按照寧奕先前所說。
除了自己,其余兩位妖圣,并沒有死磕東域皇帝的必要…他們都極有可能背叛鐵穹城。
甚至,已經背叛了鐵穹城。
“玄螭絕不會背叛龍皇…”女子妖圣忽然道:“若只有一人,希望北域能夠扛住芥子山攻勢,那必定是他。”
聽起來有些悲涼。
這是龍皇最初的追隨者,亦是最后的追隨者。
“此番妖座大會,便是受到玄螭大圣的意志方才召開。”
紫凰思索片刻,道:“聽聞倒懸海異變之后,玄螭大圣便閉關龍骨大殿,那里有龍皇留下的命牌,所以他是第一時間知曉龍皇崩殂之人。想必他也清楚,如今這消息已藏不住了,所以勒令諸圣回歸…而所有抵達鐵穹城的妖圣,都受到了龍骨大殿的召見令。”
頓了頓。
紫凰笑道:“說來奇怪…他一直沒有召我入殿。”
“這是在清剿異類。”
寧奕笑了笑,道:“玄螭大圣與我所想一致,他想凝聚北域最后的力量,與白帝殊死一搏,至于你…想必玄螭也知道,你是最不可能背叛北域之人吧。”
話音剛剛落下。
紫凰仙宮洞天之外,便響起一道輕叩之音。
女子皺起眉頭,望向寧奕,后者旋即伸出一只手,在自己面頰之上抹過,重新化為大雀妖君模樣。
“進。”
得到允許之后,一襲黑袍,緩緩踏入仙宮道場。
寧奕瞇起雙眼,雖然素未謀面,但他一眼就“認出”了眼前之人。
當初在天神高原,兩人曾有過暗中博弈。
這黑袍人,便是當初放下金鹿王妃這枚棋子,窺伺母河數十年,替龍皇執掌龍骨棋盤的持棋人。
鏡妖君。
紫凰道場重新被一片霧氣籠罩,在鏡妖君目力之中,只能隱約看見,道場霧氣深處有兩道身影。
黑袍人心頭忽然有什么咯噔了一聲。
他長長揖禮,俯首那一刻,面色異樣恢復如常。
鏡妖君恭敬道:“紫凰大人,玄螭大圣請您移駕龍骨大殿一敘。”
寧奕望向紫凰,眼神頗有些微妙。
有趣…倒還真是“言出法隨”。
“知曉了,本圣這就動身。”
紫凰揮了揮手,仙宮霧氣就此散開,她慵懶道:“大雀,你先退下吧。”
寧奕作勢揖了一禮,恭敬道:“是。”
寧奕離開道場,注意到鏡妖君在傳話之后便是抬起頭來,一直盯著自己。
二人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鏡妖君忽然道:“大雀妖君…你我之前是否見過?”
寧奕不慌不忙止步,緩緩回首,笑著問道:“我于朱雀城蓮境閉關已久,閣下應是記錯了吧?”
黑袍笑了笑,道:“也對…是在下唐突了。”
他久居龍骨大殿,從未離開北域,先前雖是聽過大雀妖君之名,但仔細回想,的確是從未見過面的。
只不過,眼前之人,卻讓他隱約覺得,有種熟悉之感。
“真是奇怪啊…”
這聲極輕的嘀咕,被寧奕聽入耳中。
“我與閣下一見如故,想必今日之后…”寧奕笑得人畜無害,春風燦爛:“你我還有機會再見的。”
邁出道場的紫凰妖圣聞言,面色隱約變得微妙起來。
與寧奕這廝再見,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毫不知情的鏡妖君則是哈哈一笑,道:“一定,一定。”
出了紫凰道場,不遠處便有一座雪白瓊樓,在林立黑鐵樓閣之中,顯得格格不入,這是紫凰妖圣為麾下所庇護者在鐵穹城準備的住所。
朱雀城的那輛金蛇輦車便懸停于瓊樓之前。
焱君神色焦灼,在瓊樓前踱步,忽而神情一凝,望向道場方向。
“兄長…紫凰大人沒為難你吧?”
他從頭到腳端詳了兄長一番,確認無恙,松了口氣。
看樣子,紫凰大人留下兄長,并沒有動手責罰。
東域使者到訪之事,按紫凰大人的性格來看,即便死罪可逃,但活罪卻是難免…可為何兄長此刻反而在笑?
“焱君。”
一道輕柔聲音從背后傳來。
焱君神情一怔。
黃雀妖君從瓊樓云霧中裊裊而來,一身黃衫纏繞雪白霧氣,雙手捧著一尊玉托盤,托盤之上,置放著一枚赤紅扳指。
她輕柔笑道:“這是師尊下令,賞賜給你的‘赤血扣’,好好拿著,這可是一件涅槃寶器呢。”
涅槃寶器?
焱君真真正正怔住了…紫凰大人非但不怒,反而賞賜了自己。
他滿臉困惑,望向兄長。
寧奕眼中帶笑,道:“進屋說吧。”
這雪白瓊樓,便與許久之前草原狩獵日時,大隋皇子動用的“海蝕圣樓”一樣,并非殺伐型的寶器。
乃是行居所用的洞天寶器。
須臾納于芥子,洞天之內別有洞天。
這瓊樓看起來不過數十丈,但其內空間卻是寬敞無比,黃雀妖君為二人各自準備了一間屋室,不過寧奕卻是與焱君一同入了后者屋室。
寧奕注意到,焱君竟然在閣內布置符箓,陣法。
一張張屏氣符,隔音符,牽引符,被懸貼于屋室四角。
做完這些,焱君才靦腆一笑,道:“兄長,畢竟在鐵穹城,還是謹慎為妙。”
他指了指上方,左右。
隔墻有耳。
“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如此防備。”
寧奕搖頭笑了,“方才在道場,我向紫凰大人提及了你在朱雀城的功勞苦勞,她明察秋毫,大為欣喜,所以賜下了那件寶器,以示贊揚嘉許。”
其實寧奕也不知道,紫凰會賜下這寶器。
不過看來,這座僅有一位妖圣的道場,能在北域屹立至今,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紫凰對麾下之人,甚是照拂。
焱君撓了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
他取出那枚赤玉扳指,望向寧奕,眼神誠摯,道:“斬殺東域使者…此事明明是兄長所為,這枚扳指,理應給兄長才是。”
寧奕輕輕嘆了口氣。
以大雀身份,與焱君相處…寧奕心中竟對這位“弟弟”,萌生出那么一絲同情。
統率朱雀城,代行一族族長之位,絕非易事。
對下對外,焱君手段凌厲,天衣無縫,可以算得上是一位聰明之人。
可對兄長盲目信任,乃是愚信;對北域死心塌地,更是愚忠。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實在是一個“愚蠢之人”。
“你…收下吧。”寧奕搖了搖頭,笑道:“紫凰大人對我另有賞賜。”
焱君低下頭來,很是聽話,緩緩將玉扳指戴在手上。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手掌,輕聲道:“兄長…”
“不是這樣的…”
寧奕微微皺眉。
焱君復又低聲一笑。
他搖了搖頭,這次聲音不再斷續,“我的兄長…不是這樣的。”
在這笑聲中,寧奕聽出了自嘲,譏諷。
貼滿符箓的屋室內,一道壓低的朱雀長鳴響起,得益于符箓壓制,聲音被壓于室內。
赤足的紅衫男人,渾身上下陡然生出熊熊熾火,他仿佛化為一尊火中神靈,望向寧奕的眼神,轉瞬之間,便只剩下一片冷漠。
“我的兄長…從不會對我如此之好…”
焱君撫摸著那枚赤玉扳指,滿眼的愛不釋手,滿眼的歡喜。
可他的聲音里,更多的卻是悲哀。
“從小到大,他從未對我如此溫和過…”
焱君低聲呢喃:“他天賦卓絕,資質超凡,他是朱雀一族崛起的希望。所以最好的寶器,最好的傳承,最好的機遇,通通都是他的…所以朱雀城城主的位置,自然也是他的…”
“閉關蓮境之后,我才如愿以償得到了這些。”
赤火中的男人,低低笑道:“我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夢幻空花,鏡花水月,從來就不是我該擁有的,所以我甚至卑鄙地想過,兄長若是死在蓮境中就好了…”
熾火之中,焚燒著什么,燒成了水汽。
嗤嗤作響。
“所以…這幾年來,我一次蓮境都沒有去過…”
男人對著眼前的大雀妖君,呢喃自語,懺悔過往。
這些年,朱雀城的勢力,已經被他盡數攏和。
所謂的朱雀城主之名,已是虛名,他已架空了這個位置上本該掌握的權力。
“我想過,再見到兄長,會是什么樣的畫面…”
或許再見面時,便是分出高下之時。
兄弟之間,手足相殘,絕非本愿,只是事態所迫,不得以而為之。
可是怎么也沒想到。
兄長出關之后,竟強悍到了自己無法遠眺的境界。
一只手捏死東域使者,這算是替自己善后,還算是一種示威?
想來在這般實力面前,自己這幾年準備的手段,也不過是一張薄紙,輕捅可破吧?
而真正擊垮焱君心底防線的,其實是“兄長”春風和煦般的溫和…
在這一刻,他望著那張熟悉面孔,在心底由衷覺得諷刺。
如果…
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兄長,該有多好?
(這一章遲到了…真是對不住,實在是寫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