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田靈兒第一時間紅了眼。
她想要站起身子,卻被高驊壓住了肩頭。
這一路上生死相依,逆境廝殺,無人比高驊更了解田諭…
田諭沒有解釋什么,輕描淡寫的笑了笑,只說了兩個字。
“無事。”
但高驊卻看到了他死死攥攏的雙拳。
青銅臺上,比試完的兩位年輕人,結束爭斗,相互施了一個禮,然后走下臺去。
突突爾面無表情,一只腳踩在青銅臺上,然后雙手按壓臺面,整個人翻身而上。
座下響起一片嘩然。
八王旗都知道這位“猛士”,在雪鷲王旗之下的頭號護衛,是雪鷲王不折不扣的心腹死忠,體魄極其強大,據說刀槍不入,即便被鐵錘掄砸頭顱,也不會受傷。
竟然有人想要跟這個家伙比斗?
是哪個猛人?
眾目睽睽之下,田諭登上了青銅臺,他翻轉手腕,神情冷冽,心境有些忐忑。
田諭一直是一個對自己有清楚認知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實力有限,也知道自己對抗突突爾,即便拼出血性,也不可能打贏對面。
但此次的比斗,若是如雪鴆說的那般…扛過三招。
他覺得自己能夠做到。
田諭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抵達天啟之河前的那一天晚上,烏爾勒給了自己一樣“東西”,那是一件如鳥雀翎羽的長袍,披上之后,大小便可以隨心意變換,烏爾勒并沒有解釋這樣物事的來歷,而是直接將其慷慨的贈予自己。
只不過這件長袍有所破碎了。
田諭試過以自己的古刀,去刺向翎羽長袍,結果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自己的刀氣被袍面震開,連白痕都難以劃出。
他并不知道,這是東妖域金翅大鵬族郡主白早休的珍貴寶器,若是保持完好,十境修為都無法撕扯破壞,即便如今有所損壞,也足夠防身。
寧奕贈予田諭“百鳥袍”的本意也是如此。
防身有大用。
“三招。”田諭望向自己的對手,調整呼吸,喃喃道:“我只需要抗住…三招。”
青銅臺上,八面巨大的旗幟獵獵作響。
這里是八大姓的權貴匯聚之地,他們俯瞰著青銅臺的“戰況”,歌舞繚繞,八位執旗者就在青銅臺的最前方。
如今青銅臺上的對陣,被八位草原王看見了。
金鹿王笑道:“這個小子叫什么名字?竟然敢與突突爾對陣,難道不要命了?”
白狼王的神情難看起來,他望向在一旁閉目養神的瘦削男人,如今青銅臺上的“對陣廝殺”,想必背后有著復雜曲折的故事。
雪鷲王在青銅臺上極少發言,幾乎不開口,三大姓的草原王注意力放在那個叫“雪鴆”的年輕人身上,這是雪鷲一族天資驚艷的小可汗,今夜若是不出意外,三大姓的霸主地位,便會受到挑戰。
白狼王木然道:“他是我白狼王庭座下貴賓。”
幾位草原王都有所動容。
“此人的修為有些薄弱…資質倒還算行,只不過他身上的血統,似乎是與雪鷲王旗…”金鹿王說到這里,便止住了,他望向雪鷲王,前些日子的營帳沖突,他們自然有所聽聞,心念一轉,便立即明白了。
雪鷲王淡淡道:“私人恩怨,青銅臺上解決,八大姓的優良傳統,在王旗戰前,不妨給各位添些開胃小菜。”
坐在紅木椅上的雪鷲王,肩頭罩著一件極其寬大的白氅,雙手縮在袖中,看起來像是環抱雙臂,此刻一只手微微下垂,落在了腰囊位置,指尖摩挲,輕輕揉捏著那一片扁平的金燦翎羽,神情有些恍惚起來。
白狼王的聲音,將他思緒拉扯回來。
“雪煞,不要忘了規矩,比斗可以,不可傷人性命。”
雪鷲王慢條斯理道:“這是他們的私事了…我可干預不了。”
“我這個人一向寬容大度,從不記仇,此事可與我無關。”他笑了笑,淡淡道:“不過你說得對,不要忘了規矩…希望突突爾能告訴那個年輕人,什么是草原上的規矩。”
后面的幾個字,雪煞幾乎是一字一頓念出來。
幾位草原王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從不記仇”這四個字,從白狼王口中說出來,他們還能接受。
從雪鷲王口中說出來。
令人想要發笑,卻又笑不出來。
青銅臺下,滿是歡呼,吵鬧,喧囂。
不明真相的觀展者,等待著一出好戲的上演。
而蘇琴和田靈兒的神情緊張到了極點。
青銅臺上,則是一片寂靜。
田諭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古刀,微微躬身,反手持刀,擺出了戰斗姿態,他的腦海里萬念皆凈,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繃緊了。
突突爾活動著自己的身子,雙手扺掌外翻,渾身上下,爆發出炒豆子一般的脆響。
除了雪鴆以外,其他七位小可汗,看著青銅臺上的那個龐然大物,神情都是一片凝重,像突突爾這樣的悍衛,在草原上極其罕見,據說他跟在老雪鷲王身邊的時候,八歲就曾經徒碎過狼王的頭顱,覺醒血脈之力后,更是可以與“銀熊”,“黑獅”這樣的力量型血脈進行角力。
在當年的某場篝火晚宴上,年幼的突突爾,與人互換招式,被人以鐵錘砸中頭顱,只受了輕微的傷勢,而那人卻被他一只手臂掏空了心肺…在青銅臺上殺人,老雪鷲王花費了很大的力量才保下他,從此作為“雪煞”的貼身護衛,伴隨新一任的雪鷲王長大。
突突爾已經很久沒有登上青銅臺了。
這場戰斗,其實沒什么懸念。
大家都在好奇,這個叫“田諭”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來頭,又有什么樣的膽氣,敢與突突爾在青銅臺上廝殺。
雪鴆的神情滿是笑意,悠然自得,雙臂舒展,看著青銅臺上完全不成正比的兩道身影。
突突爾漠然道:“小子…你可知道,草原上的規矩是什么?”
擺出戰斗姿態的田諭,耳旁傳來了一道劇烈的破風聲音。
那個身材高大的壯漢,腳底踩踏地面,狠狠疾射而來,整個人像是一株撞鐘古木,腳底發力之處,青銅臺的地面似乎都被踩得裂開。
草原上的規矩,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若是低位者想反抗高位者…那么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下一剎那。
田諭便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撞中,根本來不及反應,架刀的姿態都被撞散,整個人被撞飛而出,他閉起雙眼,雙手攥住古刀,狠狠擰腰翻身,向著地面插下,刀尖重重插下,使得他沒有直接飛出古臺,整個人極其狼狽地磕在地面之上。
一片煙塵。
滿是寂靜。
這等駭人的力量,讓觀戰者神情震撼…突突爾的體魄就像是莽牛一般,如果就這么被撞中,恐怕整個人的骨頭都會撞碎吧?
那個可憐的年輕人呢?
骨架已經散掉了吧?
突突爾站在兩者相撞的原地,他保持著一擊肩頭貼山靠的姿態,緩慢收勢,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真是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脆弱不堪呢…一碰就碎。
突突爾忽然皺起眉頭。
他望向煙塵之中。
那里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音。
不僅僅是突突爾的神情變了,臺下所有人的神情都變了。
雪鴆的笑意凝固起來,他瞇起雙眼,神情陡然陰沉,單手發力,輕輕捶打在小桌桌面,之前那盞茶盞無聲的跳動一下,接著碎裂開來,茶水從破碎的杯具之中潺潺流淌。
“怎么可能?”
煙塵里,一道身影,搖搖晃晃站起了起來,然后沉重拔刀,刀身與青銅臺嚴密地插在一起,拔出之時,帶著刺耳的摩擦聲音。
“哥!”
臺下,田靈兒緊緊懸著的那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里,她忍不住驚喜叫了一聲。
蘇琴更是死死攥拳,指尖幾乎嵌入了掌心之中。
但見煙塵散開,并沒有血氣,那個站起身子的年輕男人,只是面容有些狼狽,但緊接著便挺直了脊背,身上似乎連傷口也沒有…
突突爾神情難看到了極點。
被自己這么一撞,還能站起來?
他想到了上次在雪鷲王帳內的沖突,當時自己沒有在意這個年輕人,兩兩對撞之下,還吃了一個小虧…事后回想起來,并不是田諭厲害,而是那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家伙,背地里動用了“陰招”。
果不其然,在被白狼王請去之后,那個家伙便不見蹤影,據說是被符圣接到了小元山,當日自己會吃虧,恐怕是因為“符箓”的原因。
突突爾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叫田諭的家伙,竟然還真的有一身“強大體魄”?
青銅臺上,田諭一只手擦了擦嘴唇,默默將溢出肺腑的血跡抹在漆黑衣袍上,這件衣袍之下,百鳥袍的翎羽輕輕嗡動,發出陣陣脆響。
這個大家伙,莽勁厲害得很…即便有烏爾勒相贈的衣袍,勁氣還是滲透進來,自己像是被一頭莽牛撞了一下,雖然沒受皮外傷,但一度窒息,臟器險些都要裂開。
只不過,剛剛的一撞,讓田諭摸清了突突爾的底。
三招。
不成問題。
他咧開嘴,當著所有人的面,緩緩伸出一根中指,勾了勾,笑道:“還有兩招,放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