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都城古道,前來取爾等頭顱,還不跪下,乖乖伏誅?”
這道聲音,蘊含大道之威,在寧奕頭頂炸開。
古道!
灞都城極其出名的一位“殺神”,這尊大菩薩,當初在妖族成名,踩踏四域,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最終成就妖君,由灞都老人出面平定風云,才終結諸多紛爭。
古道古王爺,是一位兇名昭著的大修行者。
古道的形象極其神秘,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容,而世傳“古王爺”手段凌厲,殺伐果斷,誰也想不到,站在那座雪白龍輦上的,竟然只是一位“童子”。
以妖族的壽元來算。
具備龍族血裔的古道,的確年齡不大,在灞都城之中,除了剛剛入門的小師妹黑槿,和老七姜麟,就是他的輩分最小,而且這位古王爺的修行天賦極其了得,年紀輕輕就成就了妖君之身。
要在四大妖域的妖修之中排名,古王爺絕對是妖君之中第一批次的存在,雖然比不上破境前的火鳳,或者屈指可數的那幾位極限妖君。
“砰砰砰”的破碎之音。
無數冰渣,在寧奕頭頂墜落,一道無形的氣浪屏障,在兩人額首上空撐起。
古王爺的雪龍龍輦降臨,這片天地,冰雪飄搖,妖君境界的力量陡然降落,只可惜…這股力量,并沒有對寧奕和丫頭造成任何的傷害。
全都被那位灰袍男人攔下。
寧奕忽然明白,為什么他之前要對自己說這些話…古道的氣機,在之前已經被捕捉到了。
灰袍男人坐在金色戰馬之上,緩慢勒馬,他一只手按在衣袍之上,隔著袍布,十指按壓劍匣,并不急著出手,而是平靜地釋放“劍氣”,一寸一寸對抗古王爺垂落下來的“領域”。
古道訝異了咦了一聲。
童子的眼中,滿是自負之神色。
二師兄出手,攔住了北境將軍府的新主人沉淵君。
在他看來,接下來的“截殺”,便是如砍瓜切菜一般,再也無人能夠阻他。
的確。
大隋的那幾位涅槃不出,還有誰能夠攔得住他古道?
灰之地界如此多年的對弈,妖族和大隋,對于彼此的紙面實力,都已經心知肚明。
古道居高臨下,俯瞰著那位渾然陌生的灰袍男人。
他當初證道修行,在灰界大開殺戒的時候,可沒少殺大隋的修行者,劍修,刀修,那些驚艷的天才,出自圣山的,書院的,就算當初沒殺死,打了平手,也都認識…眼前的這位灰袍男人,竟然十分陌生。
偏偏釋放出來的氣機,卻絲毫不輸自己。
“你是誰?”古王爺皺起眉頭,他重新坐在雪龍輦上,雙手按在扶手之上,看似平靜如山,實則已經在運轉妖念。
師尊從懸空城回來,不僅僅給師兄火鳳帶了一件“先天靈寶”。
也給他帶了一件涅槃寶器!
在他的妖珠丹田之內,冰雪浩蕩,飄搖匯聚,小洞天里,一座四四方方的璽印,周遭繚繞著風雪,而這枚璽印看起來玲瓏剔透,內里風雪氣息匯聚,最終凝聚成為一條張牙舞爪的小蛟龍。
風雪如蛟。
在灞都城內,諸多師兄弟之中,除卻大師兄不露面,無人知曉其真正實力。
其他的師兄弟,對于彼此實力,心中都有數。
老三老四,修行合擊術法,與“陰陽”有關,分開各自是極強的妖君,但殺伐之術合二為一之時,會觸發禁忌領域,如今正在閉關的重要階段。
老五則是不走“殺伐路”,他的本命妖身是一株極其罕見的古木,與寧奕的“生字卷”有異曲同工之妙,防御能力舉世無雙,這三位師兄,都是妖君境界。
但可惜的是,得到了“風雪璽印”的古道,徹底煉化這件涅槃寶器之后,單打獨斗,殺力僅僅排在火鳳之下。
這就是為什么,由他負責這場截殺的緣故。
已經在妖君境界橫掃無敵,或許可以試著與“極限星君”廝殺,即便有所不如,也能夠安然逃離。
這就是如今古王爺的實力,以他的修行年月來看,已是極其驚艷。
那件風雪璽印,在緩慢蓄勢。
古道不動聲色,望向大地上的那一騎,灰袍男人緩慢扯開遮住面容的大袍。
裴丫頭有氣無力,抬起鳳眸,望向那張并沒有多少變化的面孔。
她的意識在“火鳳”意境的灼燒之下,有些迷糊,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張臉。
腦海中,浮現了將軍府里那副幼年景象。
徐藏與父親舞劍。
母親抱著自己。
沉淵君輕輕敲擊著撥浪鼓。
千觴君撫琴,君背靠古木乘凉,懷抱青銅劍鞘。
那張殘缺的記憶拼圖,其實已經一塊一塊拼湊回來,在陽平洞天,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君”,在北京長城與沉淵君重逢。
當初的將軍府三子,還剩下…一位。
“千觴…”
丫頭神情恍惚,輕聲呢喃,發燙的那張面頰,無聲滾落兩行細淚,其實從見面的那一刻,她心中便隱約有了猜想,這些年來,千觴君不知去了哪里,在天都事變之后,將軍府少了一位撫琴奏樂的樂師,北境長城多了一個生活在沉淵君身旁的“影子”。
天都一直找不到“千觴君”的蹤跡。
原因很簡單。
因為把他藏起來的人,正是負責追殺他的人。
沉淵君盡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守護自己的“親人”,如果不是“君”被那邪物附身,必須要遵從師尊的規矩,將其封印…那么所謂的“滿門被滅”的將軍府,將一點也不會折損。
真正的枝干,其實在地底下,沉默地保存了生機。
丫頭淚眼婆娑,看著那揭開灰袍的男人,這十年來,千觴君的面容已經變了,他生了一副清俊的面孔,但臉上多了好幾道傷疤,鬢角發白發灰,唯一沒有變的,就是那仍然修長白皙的十根手指。
大袍飛揚。
“劍匣”露出了真實面容。
根本就不是劍匣,而是一座由漆黑長布包裹著的琴匣。
古王爺的神情有些恍然,他看到那座“劍匣”之后,立即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裴旻雖然死了,但將軍府的那些人,倒活得頑強。”
坐在雪龍輦上的古道,神情淡漠,笑著開口。
恍惚之間,他竟然覺得,大隋將軍府與妖族的灞都城,并沒有什么區別,都是孤獨的人聚在一起,然后匯聚出了一股無形的凝聚力。
摘下灰袍之后,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在天地之間響起。
“北境野火,永不熄滅。”
千觴君背對寧奕,攔在那座雪白龍輦之前,像是一座橫亙的大山。
古道面無表情,抬起一只手掌,那“風雪璽印”呼嘯掠出,迎風而漲。
天地之間,平鋪殺念!
千觴君抬起十指,輕輕一拂,琴匣匣開,黑布翻飛,如一道瀑布,逆流而出,擊碎漫天的冰屑。
與灞都城殺念一同布滿天地的,還有支離破碎的琴弦之音。
雙手十指搭在琴弦之上,一道極其低沉的長音按壓而下。
“嗡——”的一聲。
按而不發。
十根手指指腹,將琴弦按抵至底,左手微微拉扯至“龍齦”處,像是萬千滾石落峽谷,偏偏懸在墜地之前的那一刻。
風雪璽印與古琴之間的無形碰撞,點到為止。
古王爺笑道:“嘖,不得了,將軍府人手一件涅槃寶器,真是財大氣粗啊。”
看似在笑。
實則古道的心底已經滔天憤怒。
有這男人擋在面前,他今日的“截殺”,已經宣傳失敗。
千觴君沒有理會雪龍輦上的那位童子。
他沒有回頭,平靜道:“寧奕,我要看到你活著出現在北境長城。”
寧奕一怔,然后狠狠點頭。
千觴君繼續道:“如果不是丫頭,我和沉淵,絕不會讓北境鐵騎,涉險至此…我看不得她受委屈,也見不得她受傷。”
寧奕看著灰袍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千觴君攔下了古道。
接下來的路,就只能靠自己走了。
步步殺機。
為了對抗灞都城,將軍府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來了。
而接下來,妖族的大修行者將會傾巢出動,北境城頭的力量也會投入,這場沉默之中爆發的戰爭,將會迎來一個轟轟烈烈的結局。
而整座戰場的中心,不是固定的,而是移動的。
是自己。
是丫頭。
寧奕一只手捏住丫頭環在自己腰身的手掌。
“誰傷她,我殺誰。”
千觴君笑了笑,道:“好,不愧是徐藏看中的男人。記住你的承諾。”
寧奕再也沒說話,狠狠拽動韁繩。
“轟——”
金色神駿瞬間啟動,化為長虹,破開虛空。
寧奕抿起嘴唇,那卷灰界圖卷的輪廓在神海之中浮現,他已經鎖定了“小衍山”的方向。
兩人向著“小衍山”的方向掠去。
對他而言,當務之急,是找一個足夠安寧的地方,用“生字卷”,替丫頭把火鳳留下來的灼燒意境拔除。
他沒有回頭,沒有去看千觴君的方向。
這是寧奕第一次與“千觴君”,“沉淵君”見面。
他曾無數次聽丫頭說過,將軍府的這幾位舊人,生得什么模樣,什么性格,也曾聽外面的流言蜚語,說“沉淵君”如何如何,“徐藏”如何如何。
聽人千言,不如見人一面。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傾蓋如故。
腦海之中,思緒萬千,身后傳來了一聲劇烈的雷音,像是琴弦崩斷,即便已經掠出了數里之外,寧奕還是感到了一陣劇烈的沖擊,他神情蒼白,僅僅回頭了一瞬,又強行扭過頭去。
前沖。
繼續前沖。
山河變幻,風云呼嘯。
恍惚之間,寧奕聽到了哭泣的聲音。
裴丫頭把頭顱埋在寧奕的后背,肩頭顫動,無人看得清她此刻的神情。
那把“野火”,晃蕩在丫頭的腰間,隨風震顫,劍身悲鳴。
將軍府的那些人…
“回來了。”
“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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