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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再見徐姑娘

  東廂院子的一座靜室,陽光穿過珠簾,絲絲縷縷照入,映照在對坐的兩人面前桌案上。

  寧奕緩慢撕下自己的面皮,注視著對面。

  女孩摘下帷帽,露出那張美得動人的面容。

  外面的聲音仍在,但逐漸不那么嘈雜。

  “時間不多…我想請徐姑娘幫我一個忙。”

  宮內嚴查的緣故,寧奕想不暴露身份的進來,這是最好的一種辦法。

  有陳懿幫忙,寧奕雖然可以入東廂…但不能久待。

  麻袍道者在搬書,可書總是會搬完的。

  沒有太多時間閑敘。

  寧奕把自己這半年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從離開天都后說起,只用了一小會便說完。

  徐清焰雙手捧著茶盞,靜靜聆聽。

  “我在修行上遇到了一些困難,需要‘神性’。”寧奕言簡意賅,略有歉意道:“你的身體…近來如何?”

  徐清焰低垂眼簾,搖了搖頭,笑道:“承蒙關心,清焰的身體情況,還算無礙。”

  寧奕要“借”走一些神性,但以他的臉皮,做不出來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這是一件對他和徐清焰都有利的事情,上一次離開之時,他贈了半片骨笛,搭建一座橋梁,還取走了不少神性,如果不出意外,這半年來,徐清焰是不會感到有些痛苦的。

  陽光在桌案上流淌。

  寧奕伸出一只手,輕輕叩擊兩下,道:“我來看看?”

  徐清焰略有猶豫,然后掀起衣袖,露出那截雪白如蓮華的小臂,擱在桌案上,陽光落在手臂上,清澈如小溪流淌,柔和的光線在珠簾縫隙里搖曳,落在桌案和肌膚上,像是一尾游魚。

  寧奕兩根手指輕輕按住手腕,動作并不輕浮,神情分外專注。

  徐清焰的面色逐漸紅了起來,她低下頭來,不敢去看桌案對面寧奕的臉。

  “好了…”

  片刻之后,寧奕抬起兩根手指,語氣并不輕松,困惑道:“你體內的神性,為何衍生了如此之多?”

  “啊?”徐清焰怔了怔。

  寧奕看著女孩,以他的預估,徐清焰身體里的神性,即便這半年來的繁衍速度有所加快,只要自己骨笛不斷抽取,她斷然不會承受“神性溢脹”的痛苦。

  但如今情況與自己預計的不同。

  而且是截然不同。

  女孩身體里,已經流淌溢滿了一座方圓小池,底部的神性逐漸生長結晶,自行凝固。

  “犯了幾次病。”

  寧奕注視著徐清焰,直截了當。

  徐清焰語氣有些吞吐,搖頭低聲道:“有過…幾次…沒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擔心。”

  寧奕心底默默嘆息一聲,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皺眉問道:“太子來這里做什么?”

  徐清焰輕聲道:“送藥…”

  寧奕沉默片刻,道:“必須要吃?”

  桌對面的那個女孩,緩緩點了點頭。

  已經不用多說些什么了。

  被關押在籠中的金絲雀,歸根結底,都只是一只小雀,拎籠的那位好心給了一線光明,最終的結局,反倒是為了讓她失去的更多。

  “是我疏忽了…有一件事情,現在必要告訴你。”寧奕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宮里的那位,可能是想等你神性圓滿的時候,把你吃掉。”

  徐清焰對這句話沒有絲毫出奇的反應,只是輕輕的,乖巧的“嗯”了一聲。

  這像是她的宿命?

生下來就是這般,她  (本章未完,請翻頁)

  從來沒得選擇,徐清焰看著寧奕,一只手撐著下巴,神情怔怔,有些事情不用寧奕去說,她早已預料到了。

  她人生的結局,正如很久以前她就猜測的那樣…悲哀落幕。

  至少中途還見過光,出過籠。

  徐清焰笑了笑。

  以往治病,神性的傳輸,都是寧奕對她說,“我幫你”。

  但這一次不一樣。

  寧奕的手掌掌背微微一暖。

  他有些愕然,看著掌心搭在自己手上的女孩。

  徐清焰認真道:“我幫你。”

  神池神性溢散而出,一線龍卷,沖向腦海里的觀想畫卷。

  徐清焰的神性,通過肌膚傳遞,滲透,蔓延。

  滿室生光。

  閉緊雙眼的寧奕,所有的心念,都放在沖擊那道傳承的門檻之上。

  遙遠的執劍者傳承…如果按部就班來開啟,可能要等到命星,或者再靠后,乃至星君,甚至涅槃。

  寧奕等不了那么久。

  他抓住了所有的機緣和造化,靠著自己的毅力,“艱難”地走了一條捷徑。

  能否順利開啟這道傳承,成敗全在如今一舉。

  徐清焰體內的神性古池,發出轟隆隆的轟鳴。

  女孩吃力地閉上雙眼,渾身的力量被寧奕不斷抽取,這樣的過程其實并不愉快,尋常治病時候,寧奕抽取神性的速度很緩慢,力度很柔和。

  但如今,更像是一種肆無忌憚的索取。

  古卷鋪展——

  寧奕浸入了一個玄妙的世界。

  他重新看到了那道水面模糊的影子,但與上次的感覺不一樣。

  他像是融入了古卷世界。

  不再是一個艱難的跋涉者。

  當他開啟傳承之后,他好像融入了這個世界,只不過這種感覺還不明朗,寧奕的形體變得虛無縹緲,像是一陣風,一縷光,一道雷。他看到了“一”,也看到了“億萬”,一座恢弘無比的世界在腦海里坐落,億萬道輕柔而溫和的聲音嘈雜響起。

  春雨連綿,秋風蕭瑟。

  于是他腦海里一片空白。

  “大人…”

  “大人…”

  “醒一醒,醒一醒…”

  這個聲音,像是在清白城墓陵下聽到的。

  腦海由空白變得模糊。

  寧奕問出了一個渾渾噩噩的問題。

  “我…是誰?”

  那道聲音聽了這句話,有些惘然,焦急道:“您是…執劍者啊。”

  敬詞…您?

  執劍者?

  寧奕清醒過來,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果然,立在水面上的不再是上一任模糊執劍者的影像。

  自己在清白城墓陵下見到的景象,變得無比清晰,那個單膝下跪的女子,面容沾染了血污,眼神澄澈而又明亮,身披沉重甲胄。

  似乎是成功開啟了傳承…

  但寧奕心中并沒有太多的喜悅,因為他看到了一個與自己之前所見截然不同的世界。

  巨大而又參天的古樹,巍峨挺拔,盤踞在山巔之上,幾乎要捅破穹頂。

  無數樹葉如流火般縈繞。

  不是那個即將毀滅,破壞的國度。

  他抬起手,意識到自己虛無的形體,這似乎與自己想象中的傳承不太一樣。

上一次自己見到的模糊影像,大概率可以推測出,是上一任的執  (本章未完,請翻頁)

  劍者。

  現在呢?

  是因為自己提前開啟傳承,所以看到了本不該看見的東西嗎?

  這里不是大隋天下,看那株參天古樹,也不是北境妖族天下的模樣…這是執劍者的故鄉么?難道在海洋的遙遠彼岸,還存在著不可知的大陸?

  “執劍者大人…”披著重甲的女子,卸下護臂,緩慢站起身子,仰頭望著寧奕。

  寧奕皺起眉頭,這一切,與自己預想的好像不太一樣。

  那女子很是悲傷。

  她抬起一只手,擦拭著面頰,聲音哽咽:“您再一次的拯救了我們…只是…以后…”

  只是…以后?

  寧奕低下頭來,看著逐漸羽化的四肢。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誤入到了一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里。

  自己的這個樣子,并非是融入了這個世界。

  而是“自己”如今,正處在最后的彌留之際。

  這是災變的結局嗎…自己看到的那副滅世景象,最終由執劍者拯救了危局?

  寧奕腦海里閃過的念頭太多,他冷靜下來,借著這具身軀,試圖尋找“傳承”的下落,只不過聲音已經有些不受控制,變得斷斷續續。

  說出口后,沙啞而又滄桑。

  “執劍者…傳承…”

  一直側耳聆聽的甲胄女子,聽到傳承二字,眼神痛苦之際,帶著一抹堅毅。

  “大人…建木不倒,星火長燃,這片大陸會歷代有執劍者,此后守護您的薪火。”

  寧奕的眼神亮了起來。

  這是什么意思?

  自己進入到了“初代執劍者”的意識里?

  意識虛無縹緲,逐漸就要破散。

  不屬于自己的聲音在胸膛深處響起。

  那人輕輕“嗯…”了一聲。

  寧奕迷迷糊糊,看到“自己”身軀的主人,化散在天地之前,揮了揮袖,袖袍里掠出了一朵又一朵的流光,被光芒包裹在內的,似乎是一根又一根的竹簡。

  八根竹簡,八道流光一層又一層,將其籠罩覆蓋如古卷。

  這是,傳承?

  寧奕感到了“白骨平原”的震顫。

  急切的渴求。

  即便不屬于這個世界,寧奕還是能夠感到,“初代執劍者”留下來的這八根竹簡,每一根都凝聚著極其強大的力量,光芒太甚,隱約能夠看見竹簡上刻著古字,但看不真切。

  “這就是…執劍者的傳承么?”

  長陵山腳下。

  一座小木屋。

  長陵霧氣聚又散,墓碑百年寂靜。

  一盞枯敗了很多年的老燈,本來已經油盡燈枯,此刻重新亮起了一抹光華。

  坐在老燈前的守山人,披著黑袍,沉默端詳著桌上那盞照亮滿屋光明的枯黃油燈。

  “寧奕,沒有記錯的話…你只是第八境。”

  守山人注視著那盞死灰復燃的油燈,喃喃道:“那么,這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抬起頭來,拎著那盞油燈。

  百思不得其解。

  但如今時候到了,“他”站起身子,拎燈至畫卷。

  掛在木屋上的那卷畫卷,搖曳的邊角,被油燈燃起,火焰緩慢燃燒,畫卷中的冰川雪原黃沙大漠,在緩慢焚燒之中,傾泄出一整卷的冰屑和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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