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在府邸門前的那枚龜甲,發出了清亮的一聲嗡鳴。
龜趺山的修行者披著白麻,踏著細碎而密集的步伐,圍繞著教宗府邸,穿梭在小巷街道之中,巷子兩壁的空氣,發出輕微的爆響。
蹲在屋脊瓦檐上的情報司少司首,蹙起眉頭。
那枚懸浮龜甲,似乎是龜趺山的某種圣令,類似于陣法的陣眼。
夜色之中。
寧奕的府邸里,忽然亮起了一道熾白的光芒,這道光芒并不刺目,而是一個漂浮懸空搖曳的敕令,上面書寫一字。
“靜!”
這道熾白光芒亮起之后,接著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數十道光芒閃爍沸騰。
一張一張符箓飄搖而起,鎮壓在劍行侯府邸四面八方,這是裴煩丫頭剛剛入宿時候布置的陣法,隔絕世外氣息,免受雜音困擾,原本極為牢固,前不久被楚綃前輩一把抓下來后,隨意安了上去,此刻在龜趺山的陣法打壓之下,一張張敕令符箓開始搖晃不穩。
這本就不是用來御敵的防御陣法。
“果然沒有猜錯府邸里還有陣法,可笑,只是一些殘缺破陣罷了。”陵尋伸出一只手,掌心觸碰龜甲,將其整個攥入掌心當中,冷笑道:“負隅頑抗?都說你是一位陣法大師,現在看來,徒有虛名。”
“我倒要看看,你的破爛陣法能撐多久?”
穿梭在巷子里的白麻修行者,血氣滾動,自脊背向上蔓延,直射天靈,迸上空中,猶如點燃夜空星辰,組成了一個巨大的龜殼。
而寧奕的府邸,就坐落在龜殼的正中間。
無形的壓力“嗡”然誕生,那盆萬年青被逼迫得微微低頭。
劍行侯府邸的墻磚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咔嚓聲音。
此時此刻的劍行侯府邸,一片死寂。
漫天符箓搖曳而起。
丫頭卻沒有功夫去擲出一張品秩足夠高的防御符箓。
她所有的心力,都放在寧奕的身上。
坐在院子里的少年,緩慢合眸,那條原本抬起的手臂,緩慢垂落,結跏趺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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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氣掠過。
寧奕袖袍里的黑色,翻滾如墨。
死氣的第一次來襲。
丫頭面色緊繃,坐在寧奕身后,她口中含著那塊白玉,緩慢伸出雙手,抵在寧奕后背之處,這些日子,劍行侯府邸一直很是安靜,安靜得有些過分寧奕詢問了兩次白玉與死氣的關系,她都只是搖頭,拒絕回答。
原因很簡單。
修行者會有心魔和道障,而“死氣”其實與心魔十分相似,誰也不知道它何時會來襲。
死氣的蟄淺,極難拔除,而它的來襲則是毫無預兆。
楚綃給了丫頭這塊白玉,讓她好生琢磨,里面蘊藏著紫山對于生死禁術的秘藏如何破除和對抗死氣。
要想以外力硬撼死氣,要做的一點,就是“不可言說”。
蟄淺在寧奕神池里的死氣,并非是一團死物,它糅合了諸位星君和涅槃境界大能的意念,已經初步萌生了混沌的意識。
丫頭如果告訴了寧奕,那么或許神池里的死氣,也會有所感應。
“生死人的事情,我做不來,但是肉白骨,倒是不在話下。”
當初楚綃看似漫不經心的那番話,現在看來,居然是恰到好處的提點。
那位紫山山主早有了準備。
“丫頭,捏碎這塊玉,便是與我紫山結了緣。”
再一次來到了那個夢境。
寧奕走在荒蕪的戰場,他看著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鮮血和骨肉。
漫天的哀嚎。
寧奕的面色很是平靜。
他攥著那柄油紙傘,走到了湖泊之前。
蹲下身子,看著湖泊里自己倒映而出的面頰。
漆黑的發絲被風吹動,隨風搖曳,像是墨水一樣在湖面下方的那一端倒映。
如波瀾一般散開。
寧奕面無表情,一劍對著湖泊里的那張面頰刺下。
細雪的劍尖,正中湖面下方那張面頰的眼眶,戳出了一灘湖水。
濺起來的,并不是玲瓏剔透的水珠。
而是猩紅粘稠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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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湖泊沸騰起來,天幕傾塌,圣山瓦解,無數的碎石飛掠而來,寧奕長身而起,任由那些石塊墜砸在地,穿過自己的身軀,化為粉碎的虛影——
當所有的一切都崩碎之后。
只余下神池的寂靜。
原本純白如玉的神池,此刻竟然已經被墨黑所沾染,一條巨大的漆黑蛟龍,盤踞在神池上方,玷污了神池的玉磚和池水,唯獨太乙救苦天尊的“拔罪古劍”,那一方三尺之內,仍然是一片清明。
寧奕抬起頭來,冷冷開口道。
“孽畜,膽敢浮出水面?”
那條墨色通透的漆黑蛟龍,一只眼瞳毫無預兆地被細雪戳中,猩紅的鮮血迸灑而出,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嚎叫,前爪抬起,捂住右眼,另外一只瞳孔瞪大了雙眼,死死盯著寧奕。
“肌膚筋骨是黑的,可血是紅的。”寧奕微笑說道:“原來你也會流血?”
那條死氣所化的惡蛟,仰天嘶吼,長嘯一聲。
滔天死氣如浪潮一般在神池上方洶涌掀起,匯聚如汪洋大海,伴隨著憤怒的龍吟聲音,向著寧奕呼嘯砸下。
神池下方,少年郎冷哼一聲,猛地撐開油紙傘。
神池的池水,此刻盡數被死氣浸染,若是自己的這縷神魂染上絲毫,恐怕會直接化為灰燼。
汪洋死氣,瞬息淹沒。
油紙傘開,三尺之內,死氣不得入內,漫天黑水如遇一堵重墻。
寧奕撐傘頂立,身子前傾。
死氣侵蝕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覷,他竟然難以找到第二次出劍的機會,一旦松開細雪,就會沾染上這漆黑海水。
院子外。
丫頭的額心滲出汗水。
她的心神浸入那塊白玉之中。
院子外似乎傳來了一聲又一聲的轟鳴。
龜趺山的陣法,一次又一次轟擊著劍行侯府邸的上空,重壓之下,已經有符箓黯淡無光,飄飄墜落及地,燃盡了所有的光華,化為一張廢紙。
通過那塊白玉,她窺見了寧奕心湖了一角光景。
那個撐著油紙傘的影像,逐漸被死氣沖刷得模糊不定。
她在猶豫,要不要捏碎那塊白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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