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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銀城

  道宗太乙救苦天尊,曾被譽為行走人間的在世神靈。

  太乙在人間留下了無數驚才絕艷的戰績,得到了“天尊”之敬稱。

  有人說她…以凡人之軀,比肩神靈。

  可這位天尊的行事風格飄渺不定,關于她的記載也十分模糊,史書上的描述,道宗秘典里的記錄,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紗。

  “太乙活了八百年。”

  寧奕輕聲道:“在神性枯竭,無法成就不朽的年代…她以長生法,活出了第二世。”

  看到元留下的這幅畫像,寧奕已經可以肯定,當年的真相。

  太乙的魂魄,神游兩座天下,最終抵達了倒懸海最深處,與龍綃宮一同孕育出了第二世的“泉客”。

  也就是五百多年前,大隋五宗師中,最為神秘的黑袍阿寧。

  “不對…”

  寧奕皺著眉頭,心頭咯噔一聲。

  “時間…對不上。”

  阿寧幾乎五百年沒有出現過了。

  有人說…她已經死了。

  如果阿寧已經死了,那么自己是如何生長在西嶺的?

  當太乙和阿寧重疊在一起,揭開歷史殘留的謎題,寧奕發現了太多地方無法解釋…自己的父親是誰?

  阿寧離開的時間,與自己出生的時間,完全無法對應!

  外界人對于阿寧一無所知,對于她離開的時間無法推算…但寧奕不同。

  阿寧離開人間的時間,就是八卷天書散落之初——

  寧奕默默握緊骨笛,面色變得蒼白起來,細細推算著八卷天書分散人間的時間…

  白帝煉化生滅兩卷,龍皇爭搶時之卷,余青水魂魄依附在命字卷上得以共生…這些時間線聚攏,出乎意料地統一。

  這已是上一個時代的事情了。

  阿寧在上個時代消失。

  而自己…在這個時代誕生。

  這是寧奕無法理解,無從理解的“真相”。

  天都書信內,阿寧如此寫道。

  “原諒我…給了你開始,卻無法給你陪伴。”

  原先自己只是以為,阿寧遇到了極其重要的事情,需要離開,而如今…這似乎有另外一層含義。

  非是不愿。

  而是不能。

  “不能”的含義中,也有另外一層含義。

  并非是“力所能及”的不能,而是規則之外的“不能”。

  寧奕攥著女子畫像,靜室內檀香繚繞。

  思緒繁雜到了極點,反而成為一片空白——

  他再一次地觸摸到了五百年前的真相。

  而這一次的“觸摸”,非但沒有讓他心頭縈繞的困惑解開,反而更加復雜。

  “我的父親是誰?”

  寧奕神海里掠過一道身影。

  那個端坐于皇座之上的偉岸身影。

  五百年前,黑袍在世間留下寥寥不多的行跡…世人可知的,便是她與大隋皇都年輕的承王殿下,私交甚篤。

  阿寧與承王關系極好。

  而承王…便是五百年后的太宗皇帝。

  “不…不可能。”

  這道身影一閃而過,立即便被排除。

  寧奕伸出手掌,輕輕握了握,自語道:“我體內沒有大隋皇血…我與太宗之間,也沒有對‘阿寧’的血脈感召。”

  太宗晚年預感大限將至,誕下了三位皇子,一位皇女。

  血脈再是薄弱,即便與凡人結締,稀釋皇血…彼此之間依舊也能生出感召。

  徐藏殺死紅拂河護道者,遙隔萬里的天都亦能生出感應。

  大隋皇血比之凡血,就像是朱砂比之于白宣。

  即便只有一滴大隋皇血,融入凡血中,也十分鮮艷,刺目。

  “不是太宗…”

  寧奕緊緊盯著云霧繚繞的女子畫像。

  畫像中,女子衣袂飄搖,藤蔓搖曳,枯木生春,唇角微微翹起,對世間萬物微笑,拋去這一身凜冽黑衣,以及腰間那柄殺意盎然的古仙劍,這幅女子像更像是一尊慈悲普度的菩薩像。

  紅山寢宮畫像,龍綃宮畫像,紫匣魂海相見…寧奕一共見到了三次阿寧。

  而每一次,在神態上,似乎都有些不同。

  “難不成…我真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

  寧奕神態有些僵硬。

  天啟之河,他與元對話之時…詢問到了身世之謎。

  元死死不肯開口。

  只不過,連后山猴籠里的大圣都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自己…

  “我的身世,竟牽扯到了這么大的天機么?”

  那時候,元窺探到猴子的存在,引發了一次雷劫。

  看樣子…自己的身世,一旦說出來,也會引發類似雷劫。

  寧奕收起女子畫像,關于身世的問題,已無從推演。

  只能寄希望于此次龍宮之行結束,去往天啟之河,當面見到元,再次提問。

  只是…

  元也是一個“失憶之人”,自己未必能得到解答。

  如今有這副女子畫像,希望能幫他回想起什么。

  “呼…”

  寧奕收起畫像,重新打量起這個香火繚繞的靜室。

  四面皆壁。

  入口封死,也沒有出口可尋。

  自己該如何離開,去往下一處龍宮禁地?

  “剛剛…空之卷有了一絲顫動。”寧奕沉思,喃喃道:“執劍者的力量,是在虛無之中破開門戶,神性凝化成為鑰匙。”

  心念一動。

  或許…空之卷可以在龍宮內開門?

  寧奕屏住呼吸,手掌繚繞神性,很是謹慎,一點一點向前試探。

  壁龕懸掛古畫的背后,似乎有一個暗格,可以推動,原來那副女子畫像,只是一個簡單的掩飾。

  “咔嚓——”

  寧奕緩緩將掌心按在其上。

  檀香忽而一滯,繚繞散開。

  寧奕瞳孔陡然收縮。

  令他意料不到的畫面出現了——

  自己面前的香火煙霧,繚繞之后,就此碎裂破散。

  將自己死死與外界阻攔隔絕開來的這面石壁,此刻形同虛設,化為泡影…在空之卷神性的觸碰之下,一副巨大畫卷,在視野中擴散開來。

  寧奕整個人呆呆怔住。

  “轟”的一聲。

  神海沸騰了。

  寧奕視野瞬間擴大…他如同置身于這座恢弘壯麗的海底古城城底,抬首望去,此刻的龍綃宮,并非是倒懸海底所見的那般死寂。

  無數青銅大殿,在外沿旋轉如蓮花花瓣,一片一片宛若齒輪般咬死,歷盡千萬年風霜不曾生銹破損。

  龍綃宮的每個部件,每座樓閣,依舊如同精密儀器,緩慢而有序地運轉著。

  它們識別出了“執劍者”的空之卷。

  于是這座古城,真正的大門,為寧奕緩緩開啟。

  壁龕指引著真正的門戶——

  這是一扇…通往龍綃宮任意之處的特權之門。

  生,空,山,離。

  四抹光芒,掠入檀香灰龕之中。

  寧奕在這一刻猛地明白,為什么元會來到這間靜室,為什么元交給自己的紫匣內偏偏是空之卷。很久很久之前。

  在阿寧離開人間前,便將八卷天書之中象征龍綃宮鑰匙的“空之卷”,交給元來保管。

  后來,元也不負所托,始終保管著紫匣。

  元踏遍兩座天下千山萬水,追尋阿寧蹤跡,從未放棄…之所以在探索龍綃宮時,會抵達這間靜室…便是因為這座四面皆壁的壁龕靜室,恰恰是插入“空之卷鑰匙”的唯一門戶。

  阿寧囑托元,一定要將紫匣交到寧奕手上。

  因為她知道,寧奕總有一天,會來到這里。

  其他的天書…寧奕可能會找不到,但“空之卷”,是他注定會擁有的遺藏。

  這是,龍綃宮之鑰匙!

  寧奕沉默凝視著龍綃宮的內部,在神海之內,浮現出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樓閣,仙宮。

  與裴靈素猜測地一模一樣,龍綃宮如同一朵盛烈綻放的蓮花。

  核心城,就坐落于花蕊之處。

  只不過,當寧奕真正將神念擴散…他震驚地發現,即便已經有了心理預期,龍綃宮的盛大規模,以及給了自己巨大沖擊。

  “寧奕…寧奕?”

  裴靈素略微焦急的聲音在神海內響起,“你想到出去的辦法了嗎…這座壁龕上還有什么?”

  寧奕這才反應過來。

  這是直接坐落于執劍者神海視野中的畫面。

  類似于觀想世界。

  換句話說…念珠那邊的裴靈素,所看到的,依舊是四面逼仄狹窄的石壁。

  寧奕輕聲道:“丫頭,我找到出去的辦法了…空之卷可以助我打通這座古城內的每一處門戶,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完整的龍綃宮。”

  裴靈素怔了怔。

  “完整的…龍綃宮?”

  “你可以理解成觀想世界。”寧奕的笑聲聽起來有些苦澀,“你之前說,龍綃宮外沿,有多少座青銅殿?”

  “至少八座…依次往上疊加。”裴靈素努力猜了一個很大的數字,“一百二十八座?”

  寧奕搖了搖頭。

  “一千零二十四座青銅殿。”他輕聲道:“這哪里是一座古城?這簡直像是一個完整的,獨立的洞天世界。”

  裴靈素沉默了。

  當年的龍綃宮,難怪可以統御妖族天下…單單是這一千零二十四座青銅殿組成的殺陣,便可以橫掃九天十地。

  “如今的龍綃宮,破損程度,達到了九成以上。”寧奕喃喃道:“龍宮內部的仙宇樓閣,都在當年墜沉之中破碎…只有核心城一帶,還有殘缺。影子成功擊沉龍宮,整座古城中彌漫著殺意和殘念,我所能觀想到的,只有死寂。”

  青銅大殿作為外沿。

  無數化蛇身軀,衍伸長廊,通向環形白銀城。

  而所謂的“核心城”,則是璀璨如黃金,不可感知,不可直視。

  “無法感知?”

  寧奕神念掃過蓮花花蕊,發現核心城一帶,竟然阻攔了空之卷神性的試探。

  他無法感知核心城的內部情況,無法清楚,那座黃金城內發生了什么。

  但巨大的環形白銀城…則是一覽無余。

  入目滿是死寂。

  神念迅速掃視著白銀城。

  “咦…”

  寧奕挑起眉頭,輕輕咦了一聲。

  在白銀城西南角一座破碎宮殿之前,有一枚赤紅色的朱果,虛掩在破碎宮殿的奉堂落柱之間,時隔萬年,依舊散發淡淡熒光。

  而一縷五彩華光,就懸浮停在大殿上方。

  寧奕輕聲笑了:“還真是山水有相逢啊…”

  老熟人,孔雀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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