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山大澤外。
六道輪回結界的光華,直射蒼穹。
宋雀和辜伊人掠出六道輪回結界,落在了大澤之外,兩位涅槃的身影,吸引了圣山劍修們的目光。
“這是…宋雀前輩?”
“還有瑤池的圣主大人!”
那些大修行者都不鎮定了,在皇權之爭中,明文規定,涅槃境大修行者不得插手。
轟隆隆。
虛空之中傳來震響。
“還有涅槃境大能降臨了…是紅拂河的酒泉子前輩!”
大澤之上。
酒泉子和雷云子,踏出虛空,二人落步之后,先是神情陰沉,抬頭望了一眼天譴,然后緩緩落在宋雀辜伊人身前。
“太子殿下正好也在這里。大隋鐵律,皇權在上…”雷云子的袖袍之中浮現一縷縷金燦光輝,他正準備宣讀紅拂河的律法懲處,忽然挑起眉尖,不敢置信地望向趴伏在大澤澤面上的那道黑袍身影。
看到二皇子。
雷云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兩位紅拂河涅槃,在降臨的那一刻,神念覆蓋之下,已經通曉了一切!
太子收起佩劍,抬起一條手臂,甲胄震顫。
“嗡”的一聲!
掌心的“皇權之力”溢散而出,化為一條雛龍,游掠在大澤邊緣,將幾人所處的方圓包裹起來,使得其中的聲音不至于泄露。
“大隋皇室的丑聞,諸位還是不要外傳了。”
太子輕輕開口,對著酒泉子雷云子道:“如二位所見,我這位愚蠢的弟弟,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過,從他墮落之始,便不再受鐵律庇護…靈山大客卿與瑤池圣主今日之舉,也算不上觸動律法。”
“這。”雷云子沉默片刻,默認了太子的說法。
的確如此。
二皇子…竟然選擇與影子一同墮落。
光明皇帝的鐵律,從來不會庇護黑暗。
“大客卿,辜圣主,二位不是要血洗大澤么?”雷云子忽然話鋒一轉,他望向宋雀,面無表情道:“怎么,韓約區區一位星君,二位竟是對付不了么?”
辜伊人神情一寒,就要上前。
宋雀一只手按住自己夫人。
他神態沒有波瀾,道:“大澤之內,已無生靈,數萬鬼修,盡數被韓約煉化…如今大澤之內,已結成六道輪回結界。雷云子前輩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一趟結界,試試那韓約的神通。”
雷云子瞇起雙眼。
韓約…一個百年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個見不得光的卑微鬼修,說到底,就算有一些機緣,又能成什么氣候?
太久沒有出世,他的情緒幾乎都寫在面頰之上,酒泉子只是略微一瞥,便知道這位昔日老友,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不要小覷韓約。”酒泉子同樣伸出一只手,按在雷云子肩頭,認真沉聲道:“想想當年的余青水,若一同走到涅槃境,你敢跟他搏生死么?”
雷云子面色一陣青白。
“你太久沒出世了。如今這座天下,不輸五百年前。”酒泉子意味深長道:“既然宋大客卿和辜圣主沒有觸動鐵律,這場大澤之戰…便沒有你我二人的事了。與我一同回去吧。”
之前宋雀踏出東境,雷云子欲加阻攔,打了一架,可惜戰敗,這股郁氣一直堵在心頭。
“酒泉子,既然東境不受律法庇護,我對鬼修出手…自然也是鐵律范疇之內。”雷云子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酒泉子一怔。
的確如此…尤其是韓約如今煉化大澤生靈,血祭破境。
“我雷某,最恨戮殺生靈的惡徒。”雷云子望向宋雀,刻意朗聲開口,用神性加持,使得自己聲音傳遍整座大澤。
他風輕云淡道:“鬼修手段,有何可懼,還能阻住涅槃不成?宋大客卿,看我摘下韓約頭顱。”
胸膛郁氣,正好拿韓約開刀!
區區鬼修,他雷云子所修的,正是浩然雷力,專殺世上一切陰穢之物!
根本來不及開口,也來不及阻止。
只見雷云子拔地而起,化為一道長虹,在數十萬的鐵騎劍修視線當中,撞入琉璃山大澤。
那座懸浮自成一界的霞光洞天內,傳來了一道極其陰沉的沙啞聲音。
“滾!!!”
是韓約的聲音,如敕令一般,響徹方圓百里。
接著便是嗖的一聲。
雷云子所化的那道虹光,來得快,去得更快。
觀戰眾人,根本不知這位涅槃境老前輩在“六道輪回結界”內看到了什么…只知他進去之后,不到三息便重新遁逃而出。
這一次雷云子的遁光極其干脆,出口立誓到光速打臉不過眨眼,還是當著大隋四境的大修行者面前夸下海口。
數百年威嚴,一夕崩塌。
這下,雷云子連大澤也不回了,直接向著中州方向掠去。
酒泉子和宋雀看到這一幕,紛紛沉默以對。
以酒泉子的“狡猾程度”,早就猜到了如今的韓約,已非常人可治。
須知,這二位天下最護犢子的涅槃境大能,愛子可是與韓約息息相關,竟然都能忍住憤怒悲痛…離開“大澤”。
韓約此刻的實力,可想而知。
若能殺,宋雀辜伊人,早就將其殺了。
“這個鬼修,真的很強。”宋雀沉默片刻后,平靜道:“我和夫人試著出手,合力遞了幾劍,但效果不好,即便留在大澤…也只是寧奕的負擔。”
酒泉子點了點頭。
然后他后知后覺地挑起眉頭,滿臉震撼地望向宋雀夫婦。
等一等。
宋雀剛剛說的是什么?
他們夫婦留在大澤,只會是寧奕的負擔?
“你是說…那結界內,與韓約對決的,是寧奕?”
酒泉子雖然知道東境戰爭掛帥都督的乃是蜀山那個寧姓小子,但遙想上次見面的時候,那小家伙只是一個命星境界的修行者而已。
才如此短的時日,已經能跟韓約殊死對決?!
雖然他知道寧奕身上有不同尋常的造化,還有一些特殊之處。
但酒泉子實在無法把寧奕,和此刻的韓約畫上等號。
幾人皆是神情復雜。
反倒是太子,神情輕松,一副不出所料的面容。
“你們似乎都很驚訝啊?”李白蛟淡淡笑道:“寧奕是一個無法用常理揣度的家伙…他和韓約一樣,都是折不斷的霜草。”
這句話。
被趴伏在大澤水面上的二皇子聽了進去,其中的某個字眼,十分熟悉。
折不斷的霜草。
霜草…
李白鯨滿面血漬,眼神疲倦,低聲笑了起來。
他仔細想了想,這還真是姓寧的,和自家先生最相似的地方了。
不過,先生應該是無敵的吧?
他的眼神忽然又黯淡下來…只是,先生贏了又能如何,贏得了一人,難道還能贏下這座天下?自古大勢不由人,如今東境勢頭已去,自己行錯一步,滿盤皆錯,就算先生能贏。
這一局棋,終究還是輸了。
大澤水面。
一襲破爛黑袍,搖搖晃晃,站起身子。
“兄長…”
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嘶啞地仿佛再提高一點音量,整個聲帶便會撕碎。
李白鯨渾身上下,滲出密密麻麻的鮮血,由于不死之力的加持,他只是虛弱,只是頹廢,卻不會死去,即便搖搖晃晃,也沒有再度倒下。
對于這個墮入黑暗的弟弟。
李白蛟心中并沒有太多的憐憫,他覺得可惜,覺得痛恨,覺得可笑。
“我,放棄皇位的爭奪。”
李白鯨笑著露出染血的牙齒,緩緩伸出一根手指,按在自己的眉心之處,用自己的眉心血,立下誓言,“這場戰爭…到這一刻,就可以終結了。”
這句誓言,對李白蛟而言,很重要。
這意味著,他全面獲得了紅拂河的擁簇,所有在皇權之爭中保持中立的大隋皇室力量,在這一刻,將會盡數納于他的麾下。
大隋數萬年的皇權機制,極其健全,完善,如果陷入二龍奪嫡的情況…除非一方像今日李白鯨這樣親口宣誓放棄,否則,紅拂河的鐵律將持續生效。
“按照律法,主動放棄皇位者,理應得生。還可得封地,封王。”太子一只手按著劍鞘,緩緩來到自己的弟弟面前,“但你…不受律法庇護。”
背欺光明。
墮入黑暗者。
若身為大隋皇室,知罪犯罪,則當立誅!
此乃滔天大過,絕不可饒恕。
“我可以死——”
不等太子說完,李白鯨便快速開口,接過話題,拉長音調,“但我要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太子瞇起雙眼,“你想怎么死?”
李白鯨忽然低低的笑了:“我想在這里等一等…”
“再見一面甘露先生。”
或許是預感到,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李白鯨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明顯說到甘露先生這四字的時候,他的語氣重新充滿了力量,仿佛這是一股支撐他走下去的動力。
“這個要求,本殿無法答應你。”李白蛟面無表情道:“因為甘露今日會死在大澤。”
李白鯨聳了聳肩。
“那就等到大澤的那一戰結束…”二皇子望著遠方的血紅天光,輕聲喃喃道:“見得到,見不到,都無所謂了。”
眼看他高樓起。
眼看他樓塌了。
是非成敗…轉頭成空…
二皇子緩緩轉頭,望著自己的兄長,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個要求。
“我想,死在長陵。”
(ps:1,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