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寧一下子怔住了。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根本就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
老人面無表情道“搜這間客棧,搜他的屋子,把他銬起來。”
電光火石之間,一擊狠狠的重擊,便叩在少年的后腦之上,一道痛苦的悶哼響起,閃爍著雷光的鐐銬,還有符箓的陣紋之力,便在虛空之中激蕩而起。
井寧高喝著試圖掙脫枷鎖,卻被一下子狠狠踩到在地。
老人手持陣法,緩步上前,他對視著井寧的雙眼。
魂念搖曳如火光。
猩紅色的陣法,已經來到了阿寧的面前。
臉上布滿刀疤的年輕男人,坐在了裴靈素的對面,他拎著酒壺,笑意盎然,看著眼前一口一口平靜喝著茶的女子,即便帶著斗笠和面紗,也能夠看得出來,這女子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間尤物,身材窈窕,若是揭開白紗,里面必是一張國色生香的絕美面孔。
他橫橫坐著,正好把井寧攔住。
“不用去看…臟了眼睛。”刀疤男人淡淡道“我姓吳,你可以喊我吳三。”
說到這里,他擠出了一道詭異的笑容,“姑娘,一個人喝茶,好雅興,不若我請你喝酒。”
他替裴靈素倒了一杯酒,推到了對方的面前,柔聲道“赴死山,這名號,您多少聽過,給個面子,把酒喝了。”
吳三的身后,傳來了少年痛苦的喝喊聲音,低沉而又沙啞。
裴丫頭一只手握著瓷盞,緩緩放下。
她已經有些看不下去了。
神念飄至寧奕的耳旁,明顯帶上了憤怒。
“你還要等?”
阿寧的神魂正在經受著痛苦的折磨。
那位卓先生,出身東境琉璃山,修行神魂之術,那座陣紋越是靠近阿寧,越是逼迫神魂。
井寧目睹了自己和寧奕那一夜的景象。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有開口,神魂守的極其嚴格。
這個少年,守口如瓶。
事實上,寧奕的劍鞘已經在轟鳴,他已經按捺不住出劍的意念了…作為劍修,他可以在客棧里旁觀一次,因為那純粹是井寧自找的麻煩,他樂于見到少年吃虧之后,明白什么是擔當,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
井寧在為自己受苦。
但寧奕沒有出劍,他眼神極致冰冷,站在黑暗之中。
每一個呼吸,都是等待。
每一個等待,都讓他十分失望。
他望向那個軟綿綿 癱倒在客棧柜臺的狼狽男人。
他在心底默默自語。
如果那個畫譜里的故事是真的。
那么他不應該出劍。
他想再等一等。
他應該再等一等。
井月的身上都是血污,他木然趴倒在柜臺木桌上,雙臂無力,屈伸,半邊面頰鮮血淋漓,此刻緩緩地抬起頭來,雙目無神,望向那位卓先生。
井月的臉上,已經沒了笑容。
樓上傳來了打砸聲音,有人抱著一塊牌位,從二樓快步踱步而來,高聲道“卓先生——這是這小子的。”
一陣哄鬧聲音。
卓先生松開揪著井寧發絲的那只手,這小子的神魂比自己想象中要堅固得多。
自己的“搜魂術”,還沒有修行到那些大人的境界。
這小子,如果強行搜魂也未嘗不可,但搜魂會給人的大腦帶來巨大的震蕩,以自己的修為,強行搜魂,很有可能造成一個糟糕的結果…既沒有搜到“真相”,又破壞了這少年的神海,導致其變成一個白癡,再去逼問,都無法得到答案。
他索性不再以陣法去強行壓迫神魂。
卓先生冷哼一聲,站起身來,人潮分開,那塊靈牌被幫卒從香火壇子里挖了出來,遞到了他的手上。
白袍老人瞇起雙眼,對著這塊木質碑牌,一字一字念道“蘇水鏡之碑位。”
六個字。
極致的簡單。
“名字很好聽。”老人望向柜臺那邊,那個沉默著趴伏身子的男人,至今還是沒有絲毫動作,卓先生面無表情道“可惜嫁了個窩囊廢,所以死得早,也不算意外。”
井月的身子微微抽動一下。
這句話戳在了他的心底。
老人不以為意,冷笑一聲,挪開目光。
他俯視著少年,道“你娘有沒有教過你,有些人在這世上,你惹不起?”
“你或許覺得,得罪了赴死山,運氣好能跑掉。”
“但你不知道,東境有多大,這件事情有多嚴重。”
老人蹲下身子,手指摩挲著阿寧的臉龐,輕柔道“甘露先生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井寧滿面鮮血,他死死盯著卓先生手指捏緊的那塊木牌。
“把我娘的牌位…還給我…”
少年沙啞的聲音,從喉嚨里艱難擠了出來。
顯然不會得到回應。
老人只是自顧自分析,完全忽略了這個憤怒的少年郎。
“你沒能力殺死他。”
“更不可能…有這個膽子,偷東境的東西…”
“所以,我只要你把你看到的,原原本本說出來。”
“我給你三個呼吸的時間考慮。”
井寧沒有說話。
卓先生等了三個呼吸。
又等了三個呼吸。
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青紅交接,像是看死人一樣看著這個小家伙。
然后“咔嚓”一聲,木牌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再然后,是“砰”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