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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隕落長河

  一道漆黑弧光,從樹界穹頂上空斬落。

  斬月大戟,在這一刻,仿佛真正成為了一輪彎月。

  光與影交織的樹界,出現了一輪大日,一輪殘月。

  阿寧輪回了萬年,尋找到人間最強盛的一個時代…在這個時代中,有陸圣,有太宗,有葉長風,有余青水,有諸多驚艷之人應運而生。

  無比輝煌的,不止是大隋天下。

  而白亙,則是在這個時代,站在妖族天下至高點的那位大帝。

  正如他所說的,誰人敢在他面前言稱無敵?

  他的背后,亦是白骨累累,堆砌成山!

  論武力,他不輸任何人!

  大戟迸出千萬條殺念弧光——

  滅字卷被白帝催動到了極致。

  那輪慘白斜月,撞入熾烈大日之中。

  站在樹界殿門的山主,不退反進,神情淡然,前踏一步。

  一枚蘊滿純陽的拳頭,砸向白帝!

  “轟”的一聲。

  斬月大戟,在白亙全力揮舞的砸擊之中,與陸圣的拳頭撞在一起,在轟轟烈烈的炸響中,破碎開來,綻放成一蓬絢爛璀璨的黑色光火。

  這件寶器,陪伴白帝征戰妖域多年,論其品秩,只是一件涅槃寶器。

  它不是先天靈寶。

  而將純陽氣修至大成的陸圣,以肉身鎮壓在黑暗深淵之上,他的每一寸肌膚,乃至于每一縷發絲,都臻至完美入神。

  即便是從天地中孕育而出的,所謂不可摧毀的先天靈寶,也無法破壞陸圣的肉身。

  寧奕怔怔看著眼前的山主。

  在很多年前…他也見過這樣的肉身。

  天都烈潮,登上長陵山頂的太宗皇帝,便是這般的“肉身成圣”,只不過那時太宗的肉身體魄,特性與山主有不同之處。

  因為擁有著近乎無窮無盡的神性海潮,太宗的肉身有著無與倫比的重生之力。

  斷臂重生,只需剎那。

  真正成為不朽…甚至可以做到“滴血重生”。

  而此刻的陸圣山主,一身體魄,則是完美無缺,毫無破綻。

  周游盯著空中斬月大戟爆碎的黑色光芒,他默默握緊了拔罪,捫心自問,如果換做自己,以拔罪遞劍…結局會是如何?

  即便是古仙劍拔罪,也無法傷害此刻的山主吧?

  有大成純陽加持。

  這一戰,山主早就立于不敗之地。

  樹界上空的殘月與熾日相撞,黑夜白晝摩擦,炸射出千萬蓬弧光,一時之間光影驟變,剎那疾光籠罩,剎那永夜降臨。

  白帝面色蒼白,他竭盡全力遞斬出的滅字卷殺念,像是一蓬拍岸而起的怒濤,撞在樹界大殿的上空,肆虐轟鳴,卻不得存入。

  有萬千符箓升騰,化為一座恢弘陣紋,將滅字卷的殺念盡數攔在懸空島外。

  陸圣的腳底,閃爍著億萬光芒。

  寧奕在這一刻才想起來,山主大人,是大隋開國以來資質最佳的陣紋師。

  “寧奕。”陸圣輕聲道,“天書還差兩卷,今天正好齊了。”

  說出這句話的陸圣,站在至高之點,俯瞰而下,熾日般的目光,讓白帝和龍皇,都感到心頭一震。

  天階破碎,龍皇毫不猶豫,轉身便走。

  在華服男人轉身的那一刻,周身墜落的光明,黑暗,都凝固在長空之中。

  暗金色手杖上,鑲嵌著一枚雪白的珠石,這是凝固時空中唯一燦爛的物事,震顫出極其清脆的聲音。

  “嗡——”

  時之卷發動,凍結了樹界的時空。

  在白亙斬月破碎的那一刻…龍皇心頭便咯噔一聲,知道自己上當了。

  這倒懸海龍綃宮開啟,根本不是造化。

  至少對自己和白亙而言,這是一場赤裸裸的殺局!

  人族天下的陸圣,在這黃金城中布局五百年,等的就是今朝…在陸圣身旁,還有一個隨時可能突破生死境的強大戰力。

  他和白亙聯手,或許能夠抗衡陸圣周游。

  但萬一…白亙臨時改變主意了呢?

  棋局可算,人心難測。

  他決定先行一步。

  一條浩蕩長河,貫穿過去,現在,未來,在龍皇面前鋪展而出。

  修行到生死境,舉手投足,神通展現,其實已與凡俗沒有關系,幾乎可以稱之為半神…只不過是時代的限制,神性的匱乏,使得龍皇無法突破最終那一步。

  而煉化了“古卷天書”之后,他和白帝,都看到了通向不朽終點的希望。

  將時之卷煉化到極致。

  便展露出了這一條浩蕩大河。

  這世上,很難找出第二個人…比龍皇更適合時之卷。

  八卷天書,生,滅,山,離,時,空,命運,因果,每一卷天書,都象征著一條通向不朽的希望之路。

  執劍者能煉化所有古卷,但并非是最完美的適配者。

  所以…即便有人拿到了時之卷,進行煉化,也未必看見此刻的時間長河。

  除非,那人同樣也是完美且極致的“適配者”。

  龍皇按著黑金手杖,一步一步向著來時方向走去,樹界天階被陸圣一拳捏碎,無數金光破碎,像是一條垂落的瀑布。

  他每走一步,鬢發便會蒼白一分。

  時之卷凝固時間,消耗神性,也消耗他的壽元。

  長河浩蕩,波光粼粼。

  龍皇回頭望去。

  在自己境界之下的修行者,毫無意外的被時之卷凝滯,樹界懸空島上的黑槿,神情呆滯,一只手遮著面頰,保持著被殘月熾日光芒照射的躲避姿態。

  寧奕,則是有著輕微的面部變化。

  而周游,一只手緩緩向著拔罪按去,時之卷已經很難完全凝固住這個境界的修行者了。

  至于墜落空島的白帝,在樹界的虛空中緩緩墜下,四周俱是斬月大戟的碎片中,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有人看到此刻白帝的面容,一定會覺得驚訝,被盟友背叛,他竟然沒有一絲憤怒,瞳孔深處依舊是平靜,甚至是漠然,戲謔。

  龍皇的這一回眸,讓他意識到了不對。

  少了一個人。

  那個最重要的人,陸圣,不見了。

  他再回過頭,看著近在眼前的樹界出口…時間長河的盡頭,不知何時,立著一道云紋黑袍高大身影。

  陸圣就這么站在時之卷的長河盡頭,黑袍飄搖,隨波起伏。

  能看見這條時間長河…

  并且能在時之卷凝固之下進行行動…

  只有一種可能。

  這人是時之卷的完美適配者。

  時間凝滯,是一個不可被意識的東西。

  當你意識到時間凝滯住的那一刻…

  實質上,時停便結束了。

  白發道士的手掌,按住了腰間的拔罪,還沒有來得及出劍。

  “轟隆隆——”

  空中破碎的殘月,被熾日無情地碾壓撞碎,化為漫天光雨。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結束了。

  陸圣山主站在懸空島上空,站在寧奕和周游的中間,看起來像是從未挪動過一絲一毫。

  只不過寧奕能感受到…山主身上的氣息變了。

  飄搖的云紋黑袍上,沾透了一層又一層血跡。

  這是…誰的血?

  陸圣緩緩攤開一枚手掌。

  在他掌心,有幾片破碎的逆紋鱗片,還有一枚雪白珠石。

  那是原先鑲嵌在龍皇手杖上的珠石。

  輕輕握攏,便映射出一卷虛無的古書投影。

  時之卷便棲身在此珠之中。

  寧奕不敢置信地望向樹界下方,破碎的光明虛空中,一蓬血霧炸開,一條蒼老的,干癟的老龍墜落無邊深淵…

  他望向白發道士。

  周游額首有一顆巨大的汗珠滑落。

  寧奕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就在剛剛,時之卷壓制樹界的凝滯時間內,陸圣追上了身為時卷主人的龍皇,并且在時停領域中,兩人進行了一場生死搏殺。

  至于時停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很顯然,自己沒有看到,周游也沒有看到。

  當你意識到“時停”發生的那一刻——

  時停便結束了。

  在那條凝滯的長河中,山主很可能和龍皇廝殺了數天數夜。

  須臾,剎那。

  而最終的勝負…正如寧奕所看到的。

  統御北妖域,執掌十二妖神柱,威震北方天下的那位皇帝,只剩下了一具斑駁的,殘缺的原始肉身。

  墜落樹界,殞命龍宮。

  陸圣的衣袍上浸染鮮血,可以想象這一戰經歷了何等漫長的慘烈廝殺…只是這些鮮血,沒有一滴是自己的。

  龍凰直至隕落,都沒有打破陸圣的純陽金身。

  山主的神態并不輕松,額首汗漬尚未干涸。

  他將時之卷的珠石放在寧奕手上,語氣有些疲倦,笑道:“這條老龍,隱藏極深,若天地法則允許成圣,只需一夜便可蛻變不朽…殺他,比我想象中要難。”

  在時卷長河中,他幾度鏖戰,打得龍皇渾身骨骼破滅,灑盡最后一滴精血,才完成斬殺。

  “接下來,還有一卷。”

  陸圣深吸一口氣,望向遠方墜落樹界的白帝。

  白亙沒有逃跑。

  在時停的那一刻,他其實是除陸圣外,唯一能夠干預到時間長河的人物。

  龍皇選擇逃離。

  于是在最終的那一戰中…他便平靜的,漠然的,欣賞著那條老龍的死去,瘸子最終殞命之前的絕望眼神,只是讓他覺得有趣。

  機關算盡太聰明。

  畏懼死亡之人,便死在這一點上。

  命運?何等嘲諷。

  (卡文修改,抱歉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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