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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琉璃山貴客

  “啪嗒”一聲。

  熟悉的感覺。

  寧奕一只手按在了少年的腦門上,他笑道:“好久不見。”

  “寧先生!”

  井寧的聲音帶著顫動,他簡直都快哭出來了…等了一周,心境的大起大落,讓這位少年的神情不再淡定,他連忙站起身子。

  寧奕打趣道:“怎么憔悴成這個樣子?”

  井寧這個小家伙,看起來很堅強,但看到寧奕的時候,淚水都在眼眶里打轉。

  這一周,沒睡好過一次。

  總是睡不著,一開始是焦慮,后面是失落。

  而現在,見了面…所有的情緒都被擊碎了。

  阿寧顫聲道:“寧先生,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這話說的,像我死了一樣。”寧奕翻了個白眼,他沒好氣道:“在這的租金,還沒用掉,我怎么舍得離開,就算要走,我也會把那錠銀子退掉。”

  井寧有些愕然。

  在寧奕身旁的丫頭,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才是寧奕的作風。

  這一周,寧奕和裴靈素,沒回客棧,倒不是刻意吊著井寧小家伙,而是兩人的確出了一趟“遠門”,去了一些比較偏遠的地方。

  游山玩水,不受規矩約束。

  這就是寧奕想要的。

  那一夜,在大漠,他向著丫頭,坦白了自己所有的心事。

  兩個人駕馭飛劍,沒有回這間客棧,而是去了一趟綠洲城,又圍繞著大漠四周,踩了許多景點。

  兩人膩在一起,說著永遠也說不完的話。

  寧奕眼里哪還有井寧?

  這小家伙苦等著,覺得自己被拋棄了,其實…壓根就是被寧奕忘掉了。

  現在見了面,寧奕想明白了這少年眼神的意味之后,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他倒是挺看好阿寧,只不過前些日子,實在不方便帶著這廝。

  試想一下,在二人共處的甜蜜時刻,正是你儂我儂之時,窗外鉆出一顆頂著風沙的少年頭顱,寧奕恐怕會忍不住把阿寧的腦袋敲爛掉。

  裴丫頭找了一張木桌,井寧連忙端茶送水,跑前跑后,少年的臉上恢復了笑容,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由衷的開心。

  這些日子,不知怎的,生意不太行。

  來來往往,沒什么人從銀月客棧走道了。

  “掌柜的,續房。”

  寧奕起身來到柜臺,把那一錠銀子推到井月的面前。

  他發現,井月的臉上沒什么笑容了。

  這個曾經滿臉堆笑的男人,如今神情很蒼白,很憔悴。

  看得出來,發生了很多事情。

  井月看著寧奕,搖頭道:“寧先生,勸你不要住房了。”

  寧奕的笑容微微僵滯,他提高音量好奇的哦了一聲,仍然堅持把那錠銀子推過去,環顧一圈,發現客棧里的生意衰減了許多,仍然笑瞇瞇道:“最近怎么了?”

  掌柜的神情有些愁容。

  他緩緩道:“來客棧住店的少了,打尖的原先還有些,現在也少了…許多商隊都饒了路,原因很簡單,赴死山最近發了瘋一樣,在找商隊的麻煩。”

  寧奕挑了挑眉。

  井月繼續道:“綠洲城也不太平…前些日子,仲虎失蹤了,至今尸體還沒找到,鷹會派遣了好幾位高手,在大漠里來來回回找了幾天。”

  “赴死山似乎死了一位很重要的人物。”他一邊與寧奕說話,一邊撥弄算盤,緩緩道:“他們在找兇手,請了一位相當厲害的卦師,據說能通過蛛絲馬跡,找到因果。”

  寧奕忍不住冷笑一聲。

  他想到了自己點燃星火時候,做的一樁壞事。

  自己劫了三皇子的貨。

  李白麟當時還沒大駕光臨西境,剛剛從道宗三清閣離開,那個時候,劍湖宮和小無量山的修行者就已經開始行動…動用的也是差不多的術法,卦算之術,其實無非就是透支一些命元的“占卜”術法。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預見之術。

  就像是那口望月井一樣…要么是假的,要么,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大卦算師,數量極其稀少,鳳毛麟角,而且每一位都很少出手,像是草原的那位大先知,被當做活菩薩供著,除非遇到大事,否則根本不輕易開卦,除去草原,大隋也有這類存在。

  蓮花閣的袁淳先生。

  還有年紀輕輕的徐清客。

  袁淳先生,上定國運,下平四境,卦算掃清大隋迷霧,五百年來,作為大隋天下的定心針。

  徐清客…則是成為了一個前無古人的顛覆者。

  這才是真正的大卦算師。

  寧奕出手殺了這兩個嘍啰,時隔如此之久,還要追查,換了徐清客倒是還有可能,至于赴死山請來的“大人物”,根本就沒戲。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么。

  寧奕的眉頭皺了起來。

  客棧的門外,傳來了顛簸的震動聲音。

  端茶送水,剛剛忙活完的井寧,耳朵敏銳的動彈一下,他剛剛坐下來的身子,立馬警覺地挺直脊背,望向大堂門外。

  木門被風吹得哐哐作響,風沙之外,模糊而且密集的影子,在遠方“緩慢”趕來。

  可以預見,這就是直奔“銀月客棧”而來的隊伍。

  裴靈素背對大門,戴著斗笠,一圈白色面紗垂落,她神情平靜,一口一口喝著熱茶,置若罔聞。

  寧奕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掌柜,繼續笑道:“赴死山的來了,你一點也不怕?”

  坐在柜臺的井月,揉了揉臉。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井月幽幽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他們不是來找我麻煩的。赴死山按時來收稅,我把稅交了,他們就走了。”

  寧奕恍然的笑了笑。

  遠方的那一行人馬,近了客棧數十丈距離,好幾頭烈馬,拉著一節車廂,后面的隨從,林林總總,有數十號人。

  寧奕調侃道:“收個稅,至于要這么多人?”

  井月的神情也有些變了。

  馬車停靠在銀月客棧的門前,牌匾倒映寒光,大旗飄搖舒卷,那些沉默著的扈從,有些披著寬大的黑袍,身上還帶著濃郁的血腥氣,有些則是披著緊窄的綠色袖袍,戴著大高帽子,面頰都被遮住。

  距離客棧大門最近的井寧心底一驚,暗暗道:“綠洲城的人也在里面?”

  他連忙上前,去恭迎赴死山的修行者。

  幾位馬匪,從車廂上迎接了一位白袍老人,老人的年齡很大了,胡子花白,發須蓄養的極長,幾乎要脫落至地。

  他的身份尊貴,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出來,老人下了馬車,被幾位扈從護著,前前后后所有人都下了馬,有些站在客棧外,而另外一些人,則是眾星捧月的將其護送到客棧之內。

  停在門口的那節車廂鑲刻黑色金花。

  此人…出身東境蓮華。

  那么只需要稍稍思考,就知道…這位白袍老人,就是赴死山請來的貴客,那位所謂的“卦算師”,車廂上黑蓮花的雕紋,其實也象征著背后那座令東境所有人都畏懼的圣山。

  琉璃山。

  腦海里閃逝無數念頭的井寧,此刻擠出了一張笑臉,忙著迎上去打招呼,結果直接被無視掉,一個人很不客氣地抬起一只手,順勢將他推得飛起,砸在地上。

  一個滿臉刀疤的年輕人,來到了井月的面前。

  他只說了兩個字。

  “銀子。”

  來收稅的。

  井月擔心地望向自己兒子的方向,看到阿寧揉著腰重新站起身來,他算是松了一口氣。

  他點頭哈腰,從抽屜里取出準備好的銀兩。

  滿臉刀疤的年輕人將其收下。

  事情并沒有結束。

  “這次要多交一倍…”刀疤年輕人語氣冷漠至極,他看著這個滿臉堆笑的男人,眼里滿是輕蔑,“如果你想問為什么的話,就可以閉嘴了。”

  井月乖乖的閉了嘴。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打開抽屜,看著里面堆疊的銀子。

  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與自己兒子鬧過的不愉快,還有一些瑣事,讓他生出了離開的念頭…這些年來,他省吃儉用,在交完赴死山稅銀之后,還剩下一些為數不多的積蓄,足夠讓父子二人離開這里,去尋下一個地方。

  這么多年了…也是時候離開了。

  但是現在,赴死山來了,要多交的稅銀,幾乎是他全部的積蓄。

  井月有些嚴肅,認真問道:“少交一些行不行?”

  這個問題的拋出。

  讓空氣死寂了那么一個剎那。

  接著便是極快的,極熾烈的,“啪”的一聲——

  刀鞘拍擊面頰的聲音,熱風呼嘯,轟隆隆的氣流翻卷。

  抽屜里的小額銀票被刀風壓得亂飛,刀疤男人一只手按住刀鞘,刀鞘將井月腦袋狠狠拍到了桌面,一只手按住刀面后,他皺眉道:“為什么就不懂呢…你明明閉嘴掏錢,就可以不用挨打的。”

  井月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面頰流出鮮血來,男人下意識想要擠出笑容,內心猛地一痛,想到了自己兒子前些日子對自己說的話。

  他一點一點收斂了笑意。

  井月聲音艱澀,帶著哀求道:“大人,總要給人一條活路吧?”

  刀疤男人沉默了。

  一拳擂砸而下,隔著刀鞘,力勁傳遞,井月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的鼻腔里噴出一道鮮紅血柱。

  井寧怒吼著站起身子,被一腳踹開。

  刀疤男人很滿意的看著不再發聲的井月,點了點頭。

  很好。

  他揮了揮手,有人上前,把抽屜里的銀票,銀子,全都攫走。

  掌柜的神情已是一片麻木,雙眼失神,被刀鞘按在桌面上不能動彈。

  刀疤男人回過頭來,看著被一腳踹出三四丈的少年,平靜道:“放心…死不掉,小子,去把客棧里的所有人都喊下來。”

  他抬起一只手,無形勁氣拉來一張長凳。

  男人望向白袍老人,輕聲道:“待會查人的事情,就麻煩卓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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