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星君將死之前,入長陵,立碑石。
他的星君真身,于此地長眠。
長陵的碑石,與主人心神相連,主人死后,石碑生出死氣。
但是浮萍星君的這一塊,死氣的濃郁程度,要遠遠大過其他。
懸浮在石碑上空的瘦削劍客,袖袍間似乎有黑色煞氣繚繞,肉眼可見的死氣,渦旋在石碑四周,大雨也洗刷不掉。
浮萍星君沙啞道:“你要觀盡長陵碑?”
寧奕在小院子的時候,就想過這個問題。
長陵霧散,他為此而來!
星君的聲音還在墓陵里回蕩。
寧奕卻沒有再去回答。
他直接用最實際的行動,來證明了自己的決意。
一只手掌,輕輕抵在浮萍星君的石碑上。
“啪嗒”一聲。
冰冷的碑面。
絲絲清涼的劍意,透過掌心,游曳在血液之中,順延著經絡,其間還摻夾著黑色的死煞之氣。
寧奕的兩鬢,鬢發飛起。
他吸納了那一縷劍意,來自浮萍星君畢生的心血,不求精,只求一覽。
浮萍星君,一聲仗劍而行,劍意如大江孤萍,一去無回,正如他這一輩子,從風雨里來,回風雨里去。
無形的神念壓迫,透過碑石,作用在心湖之上。
湖水轟隆隆震顫起來。
寧奕的口鼻之間,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悶哼。
三四個呼吸,寧奕收回了手掌,他微微躬身揖禮,算是以表謝意。
一縷神念在大雨之中凝形的浮萍星君,沉默看著這個面色蒼白而又倔強的年輕人。
收起油紙傘,當成拄拐使用的少年,深一腳,淺一腳,踩在石碑之中,泥濘卷起,水花綻開,寧奕繼續向前向上走去。
路漫漫,雨迢迢。
劍修,的確是諸多修行者中,最有傲骨,最特立獨行的那一小披人。
能夠踏入長陵的,無一不是驚才絕艷,一個時代的大師。
除了時日無多的浮萍星君,選擇將石碑立在長陵山口,入門之處,其余的劍修,都登上了一段極高的距離。
寧奕默默承受著神念的壓力,這些痛苦對他而言,不算什么。
很快,他來到第二塊石碑。
“劍湖宮,飄雪劍君。”
輕聲默念了對方的名諱。
寧奕微微稽首,將細狹的油紙傘尖,重重插入山路泥土,濺起一小蓬泥濘,而后緩慢伸出手掌,貼在石碑之中,參悟第二道劍意。
還未恢復平靜的心湖,第二次經受劍修劍意和神念的沖擊。
這道劍意,帶著凜冬氣息,瞬間在心湖上冰封了一層薄薄的雪層,寧奕的眉須發梢之間,都染上了一層雪白。
他的牙關,還有觸碰在石碑上的五指,都在輕輕發顫。
但是寧奕的面色仍然平靜。
他從未見過有如此劍意,可以把寒冷附著在劍意之上侵入骨髓,令人無法動彈。
剛剛踏入劍修世界的寧奕,觸碰著石碑,像是甘之若飴的嬰兒,他注視著嶄新世界的大門,風雨交加,砸在身上,置若罔聞。
外界發生了什么,他不在乎。
那些透過石碑遞入指尖的死氣,他也不在乎。
早在院子里的時候,他做出要進入長陵的選擇之時,就想過他需要付出的代價,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讓他能夠一個人,靜靜地看完,大隋長陵里那些劍道大師,所留下來的劍意寶藏。
“陰陽劍君”
“大衍星君”
寧奕的黑袍,染上了一層風霜,一層泥濘,被劍意割破了布料,露出了肌膚,再被割破,鮮血斑斑,他渾然不覺,浸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之中。
他的肉身仍然承擔著那些苦痛,死氣侵入肌膚和骨骼,附著在每一寸的血液里,不可祛除,無法割舍,但是被寧奕旺盛的血氣所壓過,白骨平原的神性,將寧奕的血液變成了淡淡的金色,那些漆黑的死氣,像是一灘死水,瞬間被黃金汪洋淹沒。
這是未來的劫。
寧奕選擇握住眼前的劍。
精神雖然痛苦,處在高壓之中,但是仍然亢奮。
寧奕眼神的光芒越來越明亮。
他前行的速度,非但沒有減慢,反而越來越快。
來到一處石碑,伸出手掌,承受劍意的洗禮,默默咀嚼片刻時間,便繼續前往下一處石碑。
這樣的動作,重復地多了,竟然隱隱約約,成為了寧奕的一種習慣。
長陵山路上,泥濘不斷濺開。
那個少年前行的速度,越來越快。
當寧奕第一次停下腳步,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極高的山腰,他回頭看去,身后密密麻麻的碑石,那些星君境界所下來的劍氣石碑,已經全部觸碰了一遍。
“大隋一共有七十九位修行劍道的星君,受邀來到長陵這個數字,比我想象中要少一些。”寧奕伸出一只手掌,揉了揉發麻的面頰,頭頂的雨勢沒有減小的意思。
他繼續前行。
接下來是涅槃境界的劍氣石碑。
“應天府曹毗”寧奕似乎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他心湖之中,那柄名為“龍紋”的飛劍,隱約震顫,似乎是感應到了主人生前的神念,那位應天府的大劍修,當年與其余兩座書院的同僚聯手,合伙偷襲劍器近,結果被劍器近鎮壓。
連“龍紋”都已經被奪去。
似乎是感應到了“龍紋”的怨念,那塊石碑之上,忽然有一道極其猙獰的意念,陡然升起。
“小輩!”
磅礴雨汽之中,寧奕面色煞白,手掌仍然貼著石碑,他抬起頭來,看著那道升騰而起的魁梧身影——
應天府的曹毗,死后一道意念,穿透碑石而出,懸停在霧氣之中,面色猙獰道:“你也想參悟我的劍意?你也配參悟我的劍意!”
涅槃境界的大能,修行劍道的人物,若是能憑借劍道境界,能與涅槃境界的修行者有一戰之力,便算是躋身這等神仙人物之中,要被尊稱一聲“大劍修”。
或許是曹毗飲恨而亡的緣故,這道石碑上的意念,帶著強烈的恨意。
磅礴的神念穿透石碑而出,帶著濃郁的死氣,奔著寧奕而去。
可見曹毗心境之狹隘。
因為感應到了“龍紋”劍氣的緣故,他要寧奕死在此地!
狂風驟雨將至。
一道陌生的,沙啞的聲音,在長陵的山道上響起。
“爾敢?”
(哈哈,今天的第三更,沒有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