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柄飛劍,在石山上空,炸成一團璀璨煙花!
磅礴神性,轟隆隆席卷開來。
在熾烈的光明劍意之下,陵月竟然沒有直接消融,熾光之中隱約可見,一襲痛苦扭曲的長衫,幾度接近焚滅,卻偏偏硬扛下來。
寧奕神情凝重。
這一幕,極其不可思議。
只能說明一點…陵月體內的影煞,數量之龐大,遠遠超過自己想象!
所謂的神性滅殺影子,無非就是利用數量之差…光與影的對立關系,恰如水和火。
若是水多,便可輕易澆滅火焰。
若是火旺,亦可焚盡大江大洋。
神性與影煞相互消磨。
陵月竟然硬生生抗住了,這說明他體內的“黑暗香火”,積攢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厚度。
這五年來,光明密會清剿四境,兜殺邪教,偶爾會發現香火旺盛的大魚。
但比起眼前陵月…光明密會在四境內捕殺的“大魚”,恐怕便不算什么了。
看來,影子對大隋的情報十分了解。
光明密會的存在…這五年過去,此刻多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東南西北四境,唯獨南疆是密會最薄弱的地方,這么一條大魚,偏偏就在這里布道,收集香火——
寧奕相信,這絕不會是一個巧合!
“殺!”
他并攏兩根手指,劍之世界再度擴張,小衍山界的水墨畫,嘩啦啦展開,將陵月籠罩在內,數萬把飛劍,構成一座光明籠牢。
將陵月引出石山,便有逃離之風險。
今日,寧奕要讓這條大魚死在劍籠之中!
山字卷,離字卷,生字卷,空之卷,四卷完全煉化的天書,坐鎮在小衍山界四方,四柄神性凝聚的飛劍,懸浮鎮壓。
“執劍者——”
劍籠中心,響起憤怒的低沉咆哮。
陵月衣衫寸寸破碎,露出一具黑氣繚繞的結實軀殼,他扛著一縷縷璀璨劍光地撞擊,緩緩直起身子。
眉心之處,徐徐燃起漆黑香火。
寧奕所料不錯。
這便是黑暗中的信仰之火…亦是他對抗神性的源泉!
陵月取出了第二枚草葉。
“小心!”
徐清焰見狀,立即出聲提醒。
寧奕瞇起雙眼…這干枯草葉,便是陵月實力暴漲的來源?
他忽然想到了黃金城的那株參天大樹…在執劍者原先生活的樹界,萬物起源之處,便有一株參天之樹盤踞。
執劍者的神性力量,便來自于那永恒之樹。
第二枚草葉,被陵月直接吞下,果不其然,須臾之間,陵月氣息再度暴漲,繚繞在體表的淺淡影煞之氣,陡然炸開,化為一片懸空的十丈黑暗領域。
原本壓制陵月的光明劍意,一時之間,竟然無法靠攏,在十丈之外,便被黑暗抵消。
寧奕面無表情,只是緩緩皺起眉頭。
若沒猜錯,這陵月原本實力,不過星君…吞服第一枚草葉之后,已然有了涅槃之相,而第二枚草葉吞服,讓他直接駕馭了堪比“神性”的不朽物質,在影子力量的加持之下,他再度實力暴漲,如今殺力很難預估…恐怕可以媲美涅槃中階的大修行者。
只是,世間萬物皆有界限。
不是自己修行得來的力量,借過來的,總要還回去。
這陵月借得越多,對身體負擔也就越大,憑借這兩枚草葉,能與自己一戰,可又能撐上多久?草葉加持之后,又當如何?
寧奕迅速打定主意,即便并不畏懼陵月,也不與他近身廝殺,而是要以劍意,打一場持久戰,硬生生磨死他!
寧奕低喝:“劍,啟!”
馭劍指殺——
嗡嗡嗡,數萬把飛劍,此刻全部覺醒劍念。
每一柄飛劍,都凝聚了一抹神性,在小衍山界,飛旋繚繞,織成大網,紛紛揚揚潑灑而下!
如一場傾盆大雨。
陵月低吼一聲,直接奔著寧奕殺來。
他的思路,則與寧奕截然相反!
他要抓住這短暫時間,殺死眼前二人。
一時之間,數萬把飛劍,潑灑撞擊在黑暗領域之上,神性與黑暗,二者迸發轟鳴,彼此之間,破碎的破碎,炸裂的炸裂,但前掠的影子,速度卻越來越快。
漫天劍雨,竟然無法阻攔這如戰神一般的瘦削男子。
陵月幾近癲狂,化為一枚黑色流星,倏忽撞來。
寧奕單手按住細雪。
他盯著越來越快,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陵月。
神情平靜。
細雪劍氣,在鞘中震蕩,被他壓制到了最低點。
只等接下來,陵月撞來,極近距離的那一斬——
身后響起一道熟悉的柔和聲音。
“我來助你。”
寧奕怔了一怔,多久…沒有聽到這聲音了?
徐清焰深吸一口氣。
她伸出一條手臂,掌心懸停在寧奕黑衫后心之上,接觸之前,女子神色有一剎猶豫,但那黑色流星呼嘯撞來,她面色堅定,緩慢按了下去。
白骨平原,迸發出圓滿的轟鳴!
讓人心安的力量。
寧奕在這一剎,感受到了自己的“根”,他只需要站在這里,背后便是一株可以依靠的,提供無邊神性的大樹!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
瞬間,入定。
出鞘。
劍氣如大河傾瀉!
整座峽谷上空,猶如天神降臨,三尺劍鋒,披掛出數萬丈的浩蕩溝壑。
兩座長峽,撞在一起,猶如兩條龍脊,擰合為一。
在一劍之下,龍脊傾開。
兩座山峽,緩緩擴散開來,山脈綠葉轟隆隆滾蕩,大江涌起百丈,復而垂落,億萬水珠掛出一條斑斕長虹。
這是極美的一副景象。
遞出這一劍的男女,仿佛完成了這世間最精美的藝術品,踩在飛劍之上,四周云霧繚繞。
小衍山界的水墨,徐徐消散。
寧奕凝視著面前景象,久久不語…他一直以為,自己劍道已經砥礪至無法精進的地步,今日才發現,自己錯了。
有徐清焰的神性加持。
細雪的殺力,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登上一個巨大臺階。
他和徐清焰,都未涅槃。
可這一劍,大隋天下,又有幾位涅槃,能扛得住?
“可惜…”
徐清焰也被這浩蕩一劍的景象攝住了心神,她有些遺憾地開口,喃喃道:“他并沒有赴死之意,吞下兩片草葉,只為逃生…”
最后一劍,若是斬中陵月,必將其打得魂飛魄散。
吞下兩片草葉的陵月,在寧奕出劍之前,便已經打定了主意,斷臂求生…看似癲狂進攻,不留退路,實則狡猾至極。
長空之上,劍氣打轉,寧奕伸出手,攥住一片破碎的衣袖碎片。
“逃了也好。”
寧奕吐出一口濁氣,搖了搖頭,認真道:“如果就這么殺了陵月,反而有些可惜。”
陵月身上的黑暗香火,足以與執劍者神性對抗,可見數量龐大。
在南疆十萬大山的某處,一定有著他收留信徒的山門!
“想揪出他,恐怕沒那么簡單。”
徐清焰沉思片刻,頗有些頭痛,道:“受了重傷,此刻應是躲起來療傷…南疆如此之大,該從何處找起?”
“躲起來?”
寧奕搖了搖頭,很篤定地開口:“他不會這么做的。”
他雖只與陵月相識不到數個時辰,卻從第一眼便覺得…此人,自己早就認識!
談吐,言論,種種,都讓寧奕感到很是熟悉。
明知自己是執劍者,陵月仍然敢以真身,與自己見面,這是何等的自負,自信?
事實上,在南疆執法司的見面,陵月已經取得了成功。
寧奕沒有看出他的破綻。
事后復盤,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行為。
驅動陵月如此行事的原因…要么,是極度的自大。
要么,就是對于寧奕,陵月無比了解,掌握著絕對正確的情報。
“當年佛門災變,影子收集香火,是為了復蘇‘阿依納伐’。”
寧奕輕聲道:“在它們的世界中,存在著不死不滅的‘神靈’,只不過…需要耗費極大愿力,才能打通屏障,讓真神降臨。”
說到底,所有的影子邪教,都以打通人間屏障為最終目的。
陸圣山主鎮壓著樹界最大的缺口。
而黑暗信徒,則試圖在人間打開其他的缺口。
陵月在南疆蟄淺,所做的一切,無非也就是引召“真神”。
徐清焰怔了一怔,因為久居南疆,未與世俗接觸,她并不知道龍綃宮的事情…不過她天性聰慧,一點即通。
“你的意思是,陵月接下來會嘗盡一切辦法,引召出所謂的‘真神’?”徐清焰皺眉道:“以他的性格…的確做得出這種事情。”
“永墮者是無畏死亡的。”
寧奕冷靜道:“他們好像有著統一的思維,即便犧牲自己也不算什么…既然我這位執劍者來到南疆,那么他躲到哪里都沒有用,遲早會被揪出來。這個時候,不如釜底抽薪,亡命一搏。”
“哪里有足夠多的香火?”
“哪里有足夠多的生靈?”
寧奕望向徐清焰。
后者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鎮壓南疆十萬大山,關押無數魔頭的那座巍峨古城。
此刻,正陷入動蕩的那座南方第一要塞!
女子望向群山盡頭。
徐清焰喃喃道:“他會去…南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