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澤戰場,霞光崩塌。
六道輪回結界坍塌的那一刻,整座大澤,都感應到了劇烈的震顫。
那支撐著大澤的龐則,開始了凋謝。
花謝花開,輪回凋落。
遠遠望去,那盛大的紅色霞光,如一朵盛開蔓延數十里的巨大花苞,而在花蕊凋零之后,整座結界都破碎成了虛無——
“這是…”
李白鯨怔怔看著遠方。
先生,敗了?
看到這一幕,圣山劍修,中州鐵騎,紛紛士氣大振!
大澤的結界破碎了,這一戰的結果,孰勝孰負,還用說嗎?!
太子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
寧奕贏了。
中州的圣山位席之中,傳來一道道嘈雜議論聲音。
“大都督不虧是大都督!果然不負眾望!”
“聽說那韓約涅槃之下無敵手,寧奕贏了他,豈不是…”
“什么韓約涅槃之下無敵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稱號了?瞧見之前那位紅拂河的涅槃前輩了么,在韓約面前,連屁都不敢多放一個…”
“如今的韓約,恐怕比當初那位守山人還要強大!幸好咱們有寧大都督,技高一籌啊…”
眾人很是振奮。
這一戰,中州勝了!
寧奕和韓約的這一戰,明面上是“星君境界”的最強之戰,但事實上兩位逆天修行者展露出遠超星君的力量…大澤一戰的真實水平,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的涅槃之戰。
觀戰者,幾乎無人能預測最終的勝負。
所以六道輪回結界破碎的那一刻,就連酒泉子,也露出了釋然的神色。
“寧奕贏了…”酒泉子輕輕吐出一口氣,他轉頭望向宋雀夫婦,忽然一怔。
寧奕贏下韓約,唯一未展喜色的,就是這二位了。
辜圣主一只手緊緊攥住宋雀的衣袖,神情緊張而又擔憂。
二位涅槃唯一的兒子,還在大澤之中。
寧奕雖然贏了韓約…但甲子城中的三萬六千生靈,是生是死,尚不可知。
遠天掠來一道劍芒。
那襲黑衫,周身燃燒著噼里啪啦的虛無神焰,落在了大澤水面之上。
寧奕降落的那一刻。
宋雀夫婦險些提到嗓子眼里的那顆心,終于安定下來,在寧奕的手上,托著一個安然無恙的混沌世界,整座甲子城的生靈,都被韓約以“搬運術”囚押在這座洞天內。
此刻六道輪回結界破碎,韓約對于“甲子城生靈”的壓制力,也徐徐消散,混沌世界內游蕩著的一張張面孔,逐漸恢復了自我意識。
“宋雀先生,辜圣主。”
寧奕落在二位涅槃對面,將這座洞天世界交付出去。
這是他答應宋雀的。
要將宋凈蓮,安全帶出六道輪回結界。
“好,好,好…”
宋雀小心翼翼接過這座洞天,謹慎得不能再謹慎,生怕有絲毫閃失。
寧奕輕聲道:“甲子城生靈,被鬼修之術壓制,接觸搬運術,還需要二位耗費一些心血…重新在甲子城雕刻陣紋。”
救出甲子城生靈,并不難。
對于這二位涅槃而言,最多就是花費一些時間,還有耐心。
“這些都不是問題。”
辜圣主以掌背擦拭眼眶,深吸一口氣,望向寧奕,道:“小寧先生,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感謝您了…”
如果不是寧奕。
那么凈蓮,朱砂…毫無疑問,都會死在韓約的手里!
“辜圣主言重了。”寧奕搖了搖頭,柔聲道:“凈蓮是我兄弟,一家人不說二話,不論發生什么,我都會拼盡全力救他出來。”
“寧奕…”辜伊人也很干脆利落,不玩客氣的那一套,認真許諾道:“這個人情,我瑤池記下來了。”
寧奕也不矯情,施了一禮,沉聲道:“那就…承蒙前輩照顧。”
辜伊人和自己夫君對視一眼,二人掌托混沌世界,再不猶豫,沖天而起,直接向著甲子城方向飛掠而去——
在這一刻,沒有什么,比復蘇自己的兒子更重要!
宋雀一走,大澤水面的氣氛便變得輕松許多。
太子的皇道氣息,仍然封鎖著大澤的部分區域…將寧奕,酒泉子,李白鯨包圍,不讓外界看到這里發生的景象。
二皇子仍然處于失魂落魄的狀態。
他怔怔凝視著寧奕,不敢相信先生戰敗的場景,可寧奕手中所拎著的那顆書生頭顱,則給了他最重最深刻的一擊。
先生真的敗了。
被寧奕斬首。
死的不能再死。
同樣處于震撼狀態的,還有酒泉子。
這位紅拂河老牌涅槃,神情復雜,先是瞥了一眼寧奕掌心提拎的頭顱,再是瞥了一眼此刻黑衫年輕劍修身上隱而不發的氣息。
這個小子,此刻身上的真實戰力,已經無法精準評估。
一股冥冥之中的直覺,告訴酒泉子,若現在讓他與寧奕一戰…恐怕,自己不是其對手。
這才修行多久?
酒泉子覺察到一股荒唐的時候,又感受到了不對勁。
他與寧奕對視一眼之后,便再也沒有挪開目光,死死盯著年輕人觀察,尤其是眉心位置。
“太子殿下,我已完成當年賭約。”寧奕與酒泉子對視一眼,立即挪開目光,他抬起自己一條手臂,將白衫書生的頭顱,展示給李白蛟。
太子微笑著點頭,輕聲贊道:“寧先生…這個東境戰爭大都督的掛銜,本殿沒有看錯人。”
寧奕只是輕輕點頭,聲音疲倦,道:“人,我已經殺了。東境戰爭,也結束了。這個掛銜,可以去掉了。”
與韓約的這一戰,消耗了自己太多的心力。
事實上,寧奕現在疲倦到了極點,如果有可能,他很想就此休息…但是,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忽然之間,酒泉子驚訝的聲音響起。
“寧奕,你透支了自己的神海力量?”
這句話,并沒有避諱太子。
李白蛟笑意不減,稍稍蹙起眉頭,望向面前黑衫年輕劍修。
透支…神海力量?
寧奕神情有些無奈。
終究還是被酒泉子這老狐貍看出來了。
韓約透支了“六道輪回”,自己想要戰勝他,別無選擇。
當時情景,已不方便去說,寧奕只能點了點頭,道:“前輩好眼光。”
酒泉子的神情嚴肅起來,他輕聲道:“一旦透支,不可逆轉…你此刻點燃的神海之火,若是熄滅,便是破境倒退,功敗垂成。非但不能維持此刻的戰力,還還有可能會下跌一個大境界。”
酒泉子說的這些,寧奕又何嘗不知?
只不過,他沒得選。
“救凈蓮,奪劍鞘,贏下這場戰爭,都比我個人造化更重要。”寧奕淡淡說了這么一句,沒有更多解釋。
他重新握住細雪,緩步來到了李白鯨身邊,輕聲道:“我已殺了韓約,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二皇子閉上雙眼,萬念俱灰。
在絕望之中,已無更多的求生意念。
只需要寧奕一劍,便可將這顆大好頭顱斬落…至于他與影子所簽訂的“不死不滅”契約,在執劍者面前,只不過是一個笑話。
只需一劍,不可殺的,便會被殺死。
“寧奕,不可!”
太子忽然厲聲喝了一句。
寧奕拔劍之手,已經抬起,劍鞘內響起一陣金鐵交撞之音,陡然身前有一道黑白墨色掠過,太子開口那一刻,酒泉子便化為一陣濃墨,閃現在寧奕身旁,雙手按住寧奕一枚手掌。
“錚!”
“錚!”
酒泉子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景象,自己雙手之力,竟然無法壓制寧奕。
細雪劍鋒逆著阻力,一寸一寸地推出劍鞘。
寧奕望向太子,幽幽道:“涉及皇位之爭,你莫非起了惻隱之心?”
“人,自然是要殺的。”
李白蛟也來到寧奕身旁,他伸出一只手,按住劍柄。
寸縷皇氣,繚繞手掌,按壓而下。
寧奕瞇起雙眼。
細雪劍鋒,一陣劇烈震顫,如水沸一般,經歷一場天人交戰。
最終于無聲無息之中,緩緩滑落歸于劍鞘之中,重回寂靜。
酒泉子,已經恭敬側立于太子身旁,俯首不語。
寧奕不再拔劍。
他沉默望著李白蛟,眼中的意味十分明確。
太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殿之前答應了白鯨,讓他…死在長陵。”李白蛟望向自己身旁的弟弟,輕聲道:“我與白鯨,終究是兄弟一場。所以,不勞寧愛卿出手,接下來,我會帶他回一趟長陵,親自了斷。”
中州鐵騎,壓境大澤。
圣山劍修,懸于穹頂。
凈蓮被救了回來,甲子城百姓安然無恙,東境大澤徹底剿滅,鬼修根源連根拔起…今日發生的一切,對于太子而言,都是好事,即便動用了這么大的力量,也是值得的。
他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來處理自己最后的“權位隱患”。
微風吹過,日出穹云。
心情大好的太子已經準備下令,班師回朝,鳴鼓大勝。
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太子殿下,李白鯨可以死在長陵。但是…我要在場。”
太子沉默著望向黑衫年輕人。
這場東境戰爭大獲全勝的最大功臣。
寧奕望向太子,收回細雪,平舉于面前。
不出劍,這已是他最后的讓步。
他一字一句,認真道:“我要,親眼看著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