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面,陰風驟然。
暴風驟雨之中,站著兩道身影,撐著傘的女人低眉順眼,只披著一件被雨水打濕的輕薄紅衫,依偎在文弱男人的懷中,男人的模樣看起來斯文至極,一只手卻在女人豐腴有致的臀部不斷捏出各種形狀,女人眉眼柔光滟滟,身段放得極低,哀聲道:“先生奴家等不及了。”
文弱男人的目光始終落在那間客棧里。
他的聲音極輕,輕佻笑道:“等不及如何?”
滿面通紅的女子咬牙含唇,扭動腰肢,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此刻的模樣若是讓外人看到,會讓人無比詫異,在東境地位極其高崇,列在“三災四劫”之中的大修行者,竟然還會有如此下賤浪蕩的一面?
只不過能讓她心甘情愿在大雨天為其撐傘的,世上就只有一個。
韓約的目光落在那間客棧里,他輕聲道:“二殿下的眼光不錯,寧奕是一個天才,未來會在大隋天下大放光明。”
女子的面容漲紅,她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嗯”字。
韓約收回那只手,輕聲道:“但我看中的,不是寧奕。”
女子有些詫異。
“桃花,若是她比你先出現,三災四劫里就不會有你。”韓約的目光落在客棧里,跨越了層層的桎梏,落在了那個身段玲瓏初長成的小女孩身上,他喃喃道:“這是一個好苗子,若是愿意隨我一同修行,未來會比你們七個都要引人矚目。”
名為“桃花”,列在“四劫”之中的豐腴女人,聲音幽怨道:“除了臉蛋,她還有什么?”
韓約輕聲道:“要論修行天賦,她甩你一萬條街。”
桃花面色蒼白,她聲音倔強道:“先生若是喜歡,我這就去替先生掠來,她背后無非就是一座蜀山,一座白鹿洞書院,大不了打死奴婢,奴婢心甘。”
韓約笑著瞥了一眼女子,譏諷道:“蠢貨,若是只有一座蜀山,一座白鹿洞書院,我自己不會動手?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一些?”
桃花面露委屈,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命星三重天的境界,今夜之后,便大可以去試一試,若是能把她帶回東境,我賞你踏入星君的大機緣。”韓約平靜開口。
桃花眼里陡然浮現喜色。
“但若是失手了,死在了天都,也不要怪我無情。”韓約木然道:“你的尸身,我絕不會出手修復,死了便是死了,與我東境毫無關聯,此后魂飛魄散,愿意來我琉璃盞里做一根燈芯,倒是可以。”
桃花神情幽怨道:“先生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韓約笑道:“待會有一場好戲,你待在這里看好了。至于今夜之后,這個姓裴的丫頭就會與寧奕分別,你大可以找機會動手。”
說完這句話后,韓約便不再理睬女子,徑直向前走去。
桃花拎著傘想要跟上前。
韓約陡然止住身子。
“忘了我剛剛說的什么了?”他轉過頭來,聲音漠然至極:“待在這里,離這間客棧遠一點,自己聞聞身上的腐臭味道,嚇到了我東境的客人怎么辦?”
桃花默默止住腳步,韓約不撐傘,她便收了傘,淋著漫天大雨,不敢動用修為,模樣凄慘至極。
美人淋雨,只可惜這一幕畫面,被韓約看在眼里,卻毫無惻隱之心。
韓約無動于衷,重新轉過身子,臨行之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情疑惑道:“我這副模樣好看嗎?會不會讓他們覺得反感?”
桃花低眉順眼,搖了搖頭,從嗓子眼里極其輕柔的擠出聲音道:“先生什么樣子都好看。”
姿態低卑到了極點。
韓約冷笑一聲,道:“知道了。”
抱著那柄“大隋天下劍氣行走”,丫頭站在一層樓的入口,寧奕不許她上樓,她便很是老實的站在一層樓,踮起腳能看清上面發生的一些事情。
寧奕打殺了第一間屋子里的人。
緊接著,丫頭的身后,那扇由她親手關閉的大門,劇烈抖動起來。
裴煩皺起眉頭,她回過頭來,看到那扇大門支離破碎,似乎承受不住外面的大風,轟然破碎,濺了一地碎屑。
外面何時來的如此大風?
大雨磅礴。
一個書生的影子,很是狼狽的走在大雨里,看起來被淋得極其凄慘,一路上被風吹動,被逼無奈,向著客棧走來。
裴煩丫頭遠遠瞧見那個書生的無助模樣,看起來文弱而又無辜,面容倒是俊俏,多半是哪位來天都負笈游學,勢必考取功名,背井離鄉上千里的那種窮苦士子。
只是今夜天都之外,正值多事之秋,哪里會有簡單人物?
從二層樓抱著油紙傘往下走的寧奕,同樣看到了這個書生。
書生進了客棧,渾身被雨淋濕,看起來倒不像是如何有修為的修行者,他渾身凍得打顫,輕聲道:“不知可還有住房?”
頭顱深深嵌入柜臺里的“店小二”,此刻雙手按住柜臺,緩慢將頭顱拔出,帶出碎裂木屑,他不合常理的轉動頭顱,“咔嚓咔嚓”的聲音搖曳而起,而后他雙手伸向眼眶,視若無人地連血帶筋拔出兩顆眼球,扔進嘴里咀嚼,兩個鮮血淋漓的眼眶,到了此刻,竟然變得有些“神采飛揚”。
書生看到了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兩股戰戰幾欲跌倒,再瞥一眼地上的尸骸,幾乎明白了一切,這間客棧就是所謂的黑吃黑,被自己趕上了。
瘦高男人轉動頭顱,對著書生笑道:“您要什么?”
書生還沒有開口,瘦高男人便伸出一只手來,書生的面皮隔著數尺被直接撕扯開來,瘦高男人像是一張臉面,像是捧著熱氣騰騰的薄面,一口一口吃下,大快朵頤。
這一次,不僅僅是近在咫尺的丫頭面色難看。
連剛剛走下二層樓樓梯的寧奕,還有樓上窺見這一幕的老人,也都覺得惡心無比。
站在客棧外淋著大雨的桃花,神情幽怨到了極點。
韓約問她這副面容是否好看。
她是發自肺腑的覺得好看。
但是如今這副面容還是毀了,先生向來輕賤看她,可竟到了如此地步么?
修行一具皮囊并不容易,哪怕是先生也要耗費一些功夫,就為了為那個女孩的第一次見面,值得如此嗎?
桃花默默攥緊傘柄,不言也不語。
當眾表演了一出撕面好戲的“瘦高男人”,重新站直,拿著幽幽的黑眼眶注視寧奕,微微躬身道:“東境的貴賓前來,剛剛有眼無珠的罪,現在便以眼還眼的償不知可夠?”
寧奕若有所思。
老者則是有了一絲不祥預感。
瘦高男人輕笑道:“看來是不夠。”
“客棧里住的那些山澤野修,要是寧先生不喜歡,我便替先生除了,如何?”
寧奕笑了笑,道:“那便有勞了。”
老者瞳孔微微收縮。
瘦高男人陡然出現在二層樓上,他一巴掌按住老者面頰,雙腳如蜻蜓點水,二層樓的走廊一瞬之間炸裂開來,噼里啪啦的踏地聲音爆響而起,老者已經被抵到走廊盡頭,瘦高男人收回手掌,看著腦袋嵌入墻壁氣絕身亡的老者,輕聲笑了笑,回頭問道:“寧先生?”
寧奕抱著油紙傘,他輕聲道:“我無仁慈之心,你盡管動手便是。他們聽到了我的姓氏,知曉了我的山門,此刻多半躲在屋子里想打殺我,結局其實已經逃不過是一個‘死’字。“
寧奕頓了頓,道:”今夜你來出手,也省了一些麻煩。”
瘦高男人輕笑著說了一個好字。
寧奕走下二層樓。
不多時,拎著七八顆頭顱的瘦高男人,雙手沾滿鮮血,坐在樓梯盡頭,松開手掌,骨碌碌的頭顱滾落,他望著寧奕,認真道:“東境的招待不周,可算償還?“
寧奕笑著問道:“還有三間天字房。”
瘦高男人笑道:“其實有一間是留給寧先生你的,只不過他實在太蠢,今夜鬧了一些誤會,剩下的算是同僚,一座出自東境太游山,一座出自東境羌山。”
“他們知道我姓寧。”寧奕幽幽道:“這趟出行北境,我還不想暴露身份。”
瘦高男人挑了挑眉,站起身子。
客棧外面,兩道身影破壁而出,掠向茫茫大雨之中。
等候已久的桃花,毫不猶豫的出手,將兩位圣山邀來的客人捏死在自己掌心。
“寧先生,現在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重新坐回身子的瘦高男人笑了笑,道:“我想和你談一談東境的誠意。”
寧奕抱著油紙傘,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東境這一次出動了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對狩獵日勢在必得,而請我出手恐怕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環節,竟然值得你親自來談?”
瘦高男人笑著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我該怎么稱呼你?”
寧奕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具書生尸體,低垂眉眼,身子抱著油紙傘向后仰去。
他靠在柜臺上,笑著問道:“韓先生?還是甘露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