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角落。
一處小別院。
自從那一天,女孩做出了自己頭一次的反抗。
在她人生當中從來沒有低過頭的那位哥哥,便真的低了一次頭。
徐清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天都皇城的情報,每日都會送到這處院子當中,可惜記載的都是一些瑣事。
在院子里侍奉徐清焰的小昭,每日都會把卷宗上的情報讀上很多遍。
里面大多是一些無趣的事情,天都的律法發生了什么改動,幾大圣山有哪些來客......從慶典開始之前,這些圣山就已經準備來了,反復提到這些,實在無趣。
徐清客不屑于在這些情報上動手腳。
他并沒有隱瞞什么。
這些消息很無趣......是因為天都在大部分的時候,就是這么一個無趣的地方。
無聊的日子,就這么一日一日過去。
直到一個消息的傳來。
“蜀山小師叔入了天都皇城!”
從那一日起,徐清焰的眼神里多了一樣東西。
她雖然沒有說什么,但是小昭能夠看出來,徐清焰的眼中多了一些光芒,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
像是久居在黑暗當中的枯燈,有了一絲火光?
然而那個叫“寧奕”的少年,并沒有在天都皇城,掀起多么大的風波。
“太宗壽典開始了,那位小師叔頂著無數罵名,一場挑戰都沒有接受。”
“一個月過去了......他恐怕真的是一個懦夫,教宗府邸門前,已經沒人去挑戰了,這純粹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情。”
當這樣的消息傳到院子里,通過一張黃紙了解“寧奕”的小昭,有些感慨唏噓,心想這個叫做寧奕的家伙,也不是多么的天才和強大,來皇城的時候,通篇都是吹噓,在蜀山后山膽敢得罪那么多的勢力,來到了皇城,不還是得乖乖臥著藏著?
她不懂太多的道理,只知道這座天下的未來主人,很有可能就是這座院子的現在主人。
但是徐清焰知道感業寺那一天之后,發生了什么。
救了自己一命的寧奕,竟然是蜀山的小師叔!
李白麟勢必要拿下的位子,被寧奕搶走了,而寧奕平安無虞的活到了這里,而且還來到了皇城......
寧奕是一柄藏鋒的劍。
他來到了皇城,絕不可能平庸淪落。
徐清焰只有這么一個念頭。
所有的抹黑,她覺得在將來,都會變成狠狠打在抹黑者臉上的耳光。
然后沒過多久......
就有了紅符街的那一劍。
接著就有了青君在青山府邸落敗的消息。
沒有人知道是誰干的......但是很多人猜測是寧奕做的。
蜀山小師叔就這么成名了,明里只出了一劍,就踩在了應天府青君的臉上。
徐清焰笑得很開心,小昭看著自家小姐笑得模樣,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徐清焰指著黃紙上“寧奕”的名字,很認真的說道:“喏......記住他的名字,他一定會。”
頓了頓。
徐清焰面頰兩邊笑出梨渦,道:“一定會很出名,很出名的。”
侍女小昭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這個叫“寧奕”的人,已經很出名很出名了。
屋外的陽光正好。
冰雪都已經消融。
屋外有人敲了敲門。
“啊......白大夫來了。”小昭眨了眨眼,心想這般無趣的日子,也就只有這些盼頭了。
新來的大夫叫做“白起源”,是一個很不錯的醫師,醫術精湛,笑容溫和,也不知道小姐為什么不喜歡那位大夫。
小昭有些郁郁的低垂眼簾,心想白大夫比閻大夫要好太多啦,英俊瀟灑就不提了,好歹人家不會像閻壽那樣動手動腳,看起來就讓人覺得惡心。
但是徐清焰并不這么認為。
久居黑暗當中,她知道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皮囊再好看,終究是皮囊。
能夠來到這處院子里,替自己醫治身體的,哪里有一個好人?
哪一個不是受了三皇子的錢財,才來這里辦事?
越是表面光鮮亮麗,越是內里污濁不堪。
小昭開了門,進來了一位披著白色麻袍大褂的年輕男子,很難想象,如此年輕,就能夠得到三皇子和徐清客的青睞。
白起源的面容看起來帶著三分陰柔,放到天都皇城里,是最受異性追捧的那一類,斯斯文文,說話聲音落落大方,令人舒適。
進門之后,小昭就幫白起源接過那個沉重的小白木箱,雙手拎著,搖搖晃晃。
白色是圣潔的顏色,道宗的教義是光明,所有的配色都是白色。
這個大夫名字中就帶著一個“白”字,整個人又穿著一身白色,就連醫治病人所用的木箱,都涂抹了一層細小的白漆。
潔白,純真。
就像是他的長相和聲音一樣。
好看,好聽。
小昭很難不喜歡這位白大夫。
“徐姑娘最近身體是否還有不適?”
白起源來到了院子里,他保持著一個三尺之外的距離,屋檐下一角黑暗,隔開了兩個人。
徐清焰坐在黑暗當中,她藏在帷帽下的面容,緩慢搖了搖頭。
小昭幫著小姐答道:“白大夫......小姐最近身體好多啦。”
白起源并不惱怒,他微笑說道:“昨日給小姐的藥,可曾服了?”
徐清焰仍然是搖頭。
小昭又一次急忙的幫答道:“白大夫......小姐嫌藥苦,但抿了一口的。”
徐清焰只是沉默。
小昭不明白為什么小姐不喜歡這位白大夫,她感到了徐清焰的不悅,但頓了頓,終究還是低聲說道:“昨晚的藥......小姐抿了一口,然后就,就吐了。”
白起源看著黑暗里的那張帷帽,輕柔問道:“徐姑娘擔心那些藥是害人的?”
“昨天的藥,是應付天氣大寒,能夠滋補身子,吃了并無壞處。”白起源隨身帶著一個小壺,他取出一小沓黃紙,里面就是昨日給徐清焰的藥粉,倒了一些在小壺里,搖了搖一口喝下去。
白起源誠懇說道:“徐姑娘可以放心的喝,白某不敢有其他想法。”
徐清焰無動于衷。
白起源沉默片刻,認真說道:“三皇子殿下聽說最近徐姑娘覺得無聊,特地托我給你帶了一些禮物,你看看哪些喜歡?”
他蹲下身子,打開那只白色藥箱。
小昭瞪大雙眼,心想怪不得如此沉重......里面打開之后,密密麻麻堆疊著稀世罕見的珠寶。
熒石夜明珠,金釵,紫珊瑚手鏈......大部分是她叫不上名字的首飾,但她知道,這里的任何一樣東西拿出來,恐怕價值都能抵得上天都的一座小院子。
價值連城的熒石夜明珠,在這個木箱里,就像是一個無用的石頭,堆在角落。
徐清焰根本就沒有去看。
她再一次的搖了搖頭。
白起源與閻壽不一樣,他甚至不避諱在自己面前提到三皇子的名號......這是李白麟的心腹親信,至少得到了三皇子的信賴,他想要借著自己,借著這次機會,來攀高枝,在天都內取得更多的東西。
譬如說權力。
再譬如說地位。
白起源輕輕嘆了口氣,重新合上白色木箱。
他聲音變得嚴肅起來,問道:“徐姑娘一直在提防我,是覺得我有哪里做的不好?”
這一次黑暗當中,停頓了很久。
徐清焰最后一次搖頭。
她開了口,說了話。
“你并沒有哪里不好......噓寒問暖,殷勤獻好,該做的,能做的,你都做到了。”
徐清焰道:“但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就是醫好我的病。”
白起源瞇起雙眼。
黑暗中的女孩站了起來,她平靜說道:“以后你都不要來了,我不會配合的。你跟閻壽并無區別,由你來醫治......我的病只會越來越嚴重。”
徐清焰之所以會說這句話。
是因為她知道,這位白起源是李白麟的心腹之一,來到這里給自己治病,如果自己不配合,他并不會因此而死掉。
她已經連續三天沒有配合了。
這是她最后的抗爭。
若是不能生,那么何懼死?
白起源揉了揉眉心,他沉默的想了很久,問出了最后一句話。
“徐姑娘,你想要什么?”
他這一次來,帶著三皇子的恩賜前來,上面的大人物再一次知道了這只籠中雀的反抗......但是時機未到,如果不壓縮神性,那么徐清焰每一天的情況都會變得十分惡劣。
誰也不知道,那顆神性炸彈,什么時候會炸開。
若是一旦炸開,這個后果,誰也承擔不起。
所以白起源問出了那一句話。
他來之前,就接到了上面的意思。
問清楚這個女孩,究竟想要什么。
從白起源口中說出來的這句話,是李白麟的話,也是徐清客的話。
你想要什么?
院子里安靜了那么一小會。
“寧奕。”
女孩口中迸出了這么兩個字。
白起源聽說過這個名字,紅符街遞出一劍,天都四座書院的風波,就是因他而起。
女孩頓了頓,說道:“只有寧奕能夠醫好我的病。”
“我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