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月從不做自己沒有把握的事情。
譬如…在不清楚周遭環境的情況下釋放神念。
這是“大忌”。
哪怕井月的神魂之術已經修行到了極高的境界,但貿然動用《大衍秘典》,很可能會被更強的人盯上。
他只是一個藥圃小廝。
那么便做好藥圃小廝該做的事情…松土,澆水,少出門,多看書,這七年來他就是這么過的。
但蘇水鏡離開之后。
井月回到書桌前,思考很久,已經無法靜下心翻書,最終匆匆離開了自己的“白草圃”。
夜幕降臨。
但還沒有到子時。
披著單薄白衫的井月,拎著燈籠,漫不經心繞著整座大藥圃轉了起來,這里一共一十八座藥圃庭院,秋荔圃和自己的白草圃相距三座庭院,間隔不遠,南邊是一片荒野,這些藥圃本就建在蜉蝣山的外圍,外門弟子才偶爾會路過,今夜月色不甚明顯,往北邊看去,是一片片輕紗般的霧氣。
月黑風高。
井月在排查“神念”,他要確保,自己今夜的神魂釋放之時,不會被巨靈宗的大人物發現。
他有些擔心…蘇水鏡的安危。
身為一個藥圃小廝,能夠隔墻聽到秋荔圃的些許對話,已經有些不合常理,如果井月再告訴蘇水鏡,自己把古三的行蹤,每日做的事情,都掌握的一清二楚…那么自己的秘密也會暴露。
顧全給自己的父親送藥。
神魂受損,要配的是“安魂”,“養神”一類的藥物,但是這位少宗主,特地從冷清偏僻的外門藥圃內,取走“損念”功效的藥草…這種藥草,在白草圃內根本就沒有培養,藥圃內藥材的珍稀程度,根據看守小廝本身的造詣來判定,內門的那些藥殿可不會浪費資源。
古三又是一個受到貶黜的罪人,他有育藥的資格,便已經是一件離譜的事情。
這些藥材,本就是為了送往“顧全”那里而準備。
如果抓住了古三,那么便等同于抓住了這條陰謀河流里最下游的那只蝦米…蘇水鏡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但她唯一的問題就是。
太天真。
這會惹上殺身之禍的。
這些“藥”…是用來“殺死”宗主的。
顧全已經做了這種事情。
那么殺死蘇水鏡,又算得了什么?
拎著燈籠匆匆行走的井月,像是黑夜之中沉默的影子,他根本就沒有回到白草圃,而是像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在十八座藥圃之間,袖袍里甩出一張又一張的符箓,這七年來,他不可能只做一件事情,修行神魂終究只是輔佐之道,神魂大增給他帶來的好處就是刻畫符箓速度的大大提升。
他積攢下來的符箓,能夠堆滿一整座小木箱子。
一張又一張的符箓,在十八座藥圃間飄蕩,緩緩落入泥土之中,入地即化,如春雨一般消融,潤物細無聲,這些符箓既有著屏蔽外界魂念的作用,也有著“其他”的功能…井月每甩出一張符箓,自己的面色便蒼白些許,這可是極耗心力的“苦活”。
同時駕馭數百張符箓,對神海的要求極其苛刻。
負擔很大。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回到了院子之中,清掃茅草屋內堆疊在地上的一層草屑,然后雙手緩慢發力,用力掀起被草屑掩藏的銅皮,在深淺約莫三尺的“地下窖”內,取出了一個青銅箱。
青銅箱內,上下疊放著三把生銹的破爛古刀,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財產”,這三把刀雖然生銹,但刀身倒并未損壞。
他脫下了自己的白衣。
換上了青銅箱內的一身黑衣。
這是他很多年前就準備好的東西。
如果離開巨靈宗,他就會換上這一身衣物。
“這次要什么?”
秋荔圃的院門,在子時準時打開,盤膝坐在草廬之中的古三,神情平靜,望著黑夜之中的來者。
“腐魂草,斷魂根。”
陰柔的聲音,隨著大袖長袍一同踏入秋荔圃內。
古三的神情變了,這次來的人,不是羅浮殿的奉劍童子,而是…
“小陳大人。”
來者是羅浮殿的主人。
少宗主顧全的左膀右臂,如今在宗門之內,赫赫聲名,有望爭奪圣子之位的“陳龍泉”。
巨靈宗的“圣子”,與大隋內地的圣山不同,并非是血脈相承,只傳給三十歲以下的年輕弟子,作為年輕一輩的天才人物,最終歸入“戒律山”。
巨靈宗宗主顧侯一百三十歲,創立宗門之后才堪堪生子,少宗主如今五十有余,放在修仙界中并不算年邁,但事實上圣子之位倒是與他無關…若是宗主病逝,整座巨靈宗,蜉蝣山,都將被顧全握入手中,戒律山內則是聚集了巨靈宗歷代的所有天才。
如今“圣子”之位空懸,陳龍泉若是在“圣子”的爭奪之中拔得頭籌,那么顧全將在戒律山中也獲得極大的話語權。
陳龍泉披著一件黑白相間的法袍,他自身的境界,在同輩人之中,已經遙遙領先,這次圣子之爭,幾乎也沒什么對手。
圣子之爭,其實也就是“黨派之爭”。
陳龍泉是少宗主一派。
至于大長老蘇長澈,他生了一個好女兒,修行天賦相當不錯,只不過巨靈宗內男女觀念根深蒂固,圣子之爭輪不到“蘇水鏡”,所以特地又找了一位年輕高手,名叫林意,據說修行境界亦是極強,能與陳龍泉爭鋒。
林意就是大長老的底牌。
那位“林意”,據說還是蘇長澈相中的如意金婿,若是贏下圣子之爭,恐怕就會許于名分,順理應當的接手宗門事務。
想到這位“勁敵”,陳龍泉神情甚至連一絲緊張也無,滿是平靜。
他背負雙手,望向古三。
緩緩開口。
“這里的藥草,叮囑過你,要照料好,少了哪一株,羅浮殿煉丹不成,你都難逃一死。還有,最近蘇長澈查的極嚴,門下童子容易走漏風聲…故而我特地來此。”
古三恭恭敬敬揖禮。
他望向這位“小陳大人”,心底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坦白道:“大人…前些日子,蘇長澈的女兒來過此地。”
陳龍泉皺起眉頭,威嚴的提高音調,嗯了一聲。
古三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他沉聲道:“只不過她看起來并沒有起疑,照例盤查了這周遭的十八座藥圃,之后就再也沒來過了。”
陳龍泉神情平復下來。
“放心。”
他幽幽道:“就算蘇水鏡發現了,也沒什么。畢竟…連那樣的事情我們都做了,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古三的神情釋然下來。
他取出了“腐魂草”,“斷魂根”,兩種藥草都放在一個黑囊之中。
古三向前走去,僅僅一步,耳旁便響起熾烈的風聲,這位粗糙漢子的頭顱倏忽被割離下來,血線迸發,上半身和下半身分開,風刃席卷,帶著黑囊拋飛而出。
陳龍泉背對秋荔圃的姿態未變,瞳孔卻是猛地收縮,他的周身三尺,“噼里啪啦”綻放出無數陰陽符箓,那圈風刃砍在他的護體符箓之上,破碎開來——
一只纖細雪白的手掌,一把攥住了那枚黑囊。
“陳龍泉啊陳龍泉。”
幽幽嘆息。
蘇水鏡站在秋荔圃門外,雙腳踩在門檻上,身形像是一根葦草,隨時可能飄掠而出,她細瞇起雙眼,柔聲道:“‘收音符’把剛剛的那一切都記錄下來了…至于證據,現在在我手上。”
她望向這位巨靈宗的準圣子,眼神里滿是失望。
“連那樣的事情都做了…你們還有什么不敢做的?”蘇水鏡緩緩道:“宗內戒律森嚴,犯了此事,何等下場,你應該知曉。”
死寂聲中。
背對蘇水鏡的那件黑白長袍,無風搖曳。
陳龍泉忽然笑出了聲音。
并不是開懷大笑的那種爽朗笑聲,相反…陳龍泉笑起來的聲音聽起來極其滲人,上下兩排的牙齒不住打顫,像是打磨刀鋒一般。
蘇水鏡皺起眉頭。
整座秋荔圃內,無數物事,劇烈震顫,大到古三的那座茅草屋,小到這藥圃內的每一株草藥,每一塊土屑,每一片落葉。
“是啊…‘謀殺宗主’這樣的事情,我們都做了。”
陳龍泉緩緩轉過身子。
他面無表情,凝視著蘇水鏡。
“還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呢?”
“本來這一切,是一個柔和的,緩慢的過程。”
“但因為你的父親,這件事情被迫的要加快進度…宗內出現了一個掌握實權的異姓者。”陳龍泉注視著蘇水鏡,語氣冷到了骨子里,“宗主長眠,少宗主接手宗內事務,巨靈宗擴張領地,拿下東境琉璃山的災劫客卿席位,與大隋的皇室交接,一部分人先離開整片荒蕪之地,然后整座宗門都搬離蜉蝣山…這片美好的宏圖偉業,就算老宗主醒來,也只會覺得欣慰吧?最多只用十年,就可以改變巨靈宗這五十年來的困境,改變這么多人的命運…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蘇水鏡背后的汗毛已經立了起來。
她看似面容平靜,但實際上神海已經開始慌亂,自從陳龍泉轉身之后,她發現自己所準備的那些符箓,在這一刻都失去了“效力”。
埋在秋荔圃周圍地下的起爆符。
還有通知自己父親的“傳音符”。
井月口中的“異客”,她有過心理準備,但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位準圣子。
她等待已久,不可錯失良機,貿然出手,然后現在她忽然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之處…
陳龍泉抬頭望天,輕聲道:“時候到了,送你上路。”
他踏出一步。
磅礴的星輝,席卷而出,封鎖了整片秋荔圃藥園,勁風呼嘯,無形巨力直接將蘇水鏡牽扯到庭院之中。
陳龍泉抬起一掌,直接拍向女子。
他忽然豎起眉頭。
一道布帛破碎的清脆聲音,在耳旁響起,緊接著便是漫天風刃,隨著黑布的炸裂。
蘇水鏡的那只折扇,陡然展開——
女子的身軀,像是輕柔的風絮,她未做抵抗,只不過在貼身至陳龍泉面前之時,腳尖忽然點地,猛地改變方向,身子斜斜向下,身上的氣息陡然變了,由一朵易折的玫瑰,化為一頭俯沖的猛虎,背后的巨大折扇展開,折扇之間鋪滿刀鋒一般的鐵翎。
漫天寒光。
蘇水鏡的眼中,沒有絲毫的驚慌失措,而是極致的冷靜。
她是名門之后,在南疆下過好幾次山,殺過不少魔頭,也誅過妖靈,“身經百戰”,此次的圣子之爭,若非是女子之身,她也想與陳龍泉爭上一爭。
“嗖嗖嗖”的刀鋒閃逝之音。
陳龍泉長嘯一聲,單腳踏地,他大袖揮拂,單以渾厚氣機,便將這柄折扇震得倒飛而出。
那柄寬薄折扇,輕而易舉便從蘇水鏡手中脫手而出。
陳龍泉瞇起雙眼,向著身下看去。
那位腰身對折,一只腳點地,面頰幾乎要貼在地面的黑袍女子,神情恬淡,冷若冰霜,另外一只腳抬起,呈敲月之姿,踩在飛出的折扇之上。
蘇水鏡如負劍一般,俯低身子,兩肩震顫,猛地甩袖。
兩袖青蛇。
袖中藏劍疾射而出!
陳龍泉面頰一左一右,迸濺出兩朵寒光,這位羅浮殿年輕殿主,抬起雙手,按住兩朵劍光,順水推舟,將其“按”回蘇水鏡袖袍之中,兩道清脆的衣袍碎裂聲音響起,這兩縷劍光來得快去得更快,瞬間洞穿蘇水鏡衣袖,插入大地之中。
“水鏡姑娘…”
陳龍泉笑意綿綿,眼里滿是森然。
他的話音陡然消散。
那柄巨大的折扇,在空中兜轉一圈,竟然去而復返,而且無數刀鋒羽翎散開,如一座狹小瀑布,迎面灌注而來。
陳龍泉面色鐵青,原本踩定在地面上的雙腳,向后退去。
蘇水鏡如一尾毒蛇,身姿搖曳,撲朔迷離,兩人一前一后,瞬間就被折扇分離的刀鋒淹沒,刀光劍影之中,秋荔圃的地皮如龍脊一般起伏,掀起,無數草屑翻飛,刀鋒擦破陳龍泉的面頰,劃出細狹的血絲,也擦破蘇水鏡的衣袍,女子的拳腳指掌鋪天蓋地砸來,分心而用,一邊以神海駕馭寶器,一邊以肉身體魄近身廝殺。
陳龍泉的低吼聲音被刀光淹沒。
兩人陷入角力之爭。
這位被少宗主看好的年輕準圣子,天賦的確上佳,無論是神海還是體魄,都是上上之選,拳拳到肉,與蘇水鏡對撞在一起,在南疆宗門之中,尤其是鬼修,體魄修行之術乃是最重要的一環…巨靈宗內,鑄造金剛肉身,乃是獨門秘術。
陳龍泉的身上,泛起金光之色,猶如天上神靈下凡。
他死死盯住眼前面頰飛紅的蘇水鏡,這位大長老的女兒,修行境界還要差上自己一籌,只不過這肌膚的確細膩,刀鋒擦破衣衫,露出如羊脂一般的水肌,他心底升起諸多念頭。
以往每每想到,只覺得便宜了那個叫“林意”的小子…
今夜不同。
他先將蘇水鏡擒了,享用一番,之后是殺是剮,再看少宗主的意思!
念及至此,陳龍泉的出拳速度快上三分。
折扇分離鋪展開來的刀鋒,在拳風的牽引之下,顯得紊亂起來,蘇水鏡的喉嚨里也響起悶哼。
她明顯跟不上陳龍泉的出拳速度。
就要敗下陣來——
“是誰?!”
陳龍泉長吼一聲,他的眉心忽然感到了一股極大的壓迫力,像是一枚細針,洞穿虛空,剎那就撞在自己的神海之中。
這位羅浮殿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殿主,竟然失神一剎!
他雙腳猛地踩地,回過神來,那把折扇徹底的爆碎——
無數刀鋒劈頭蓋面砸來。
陳龍泉兩根手指并攏,自上而下劃過,一道熾光將迎面而來的所有刀光全都劈碎。
他掠出刀光煙塵。
秋荔圃外,一道瘦削黑影,背著蘇水鏡飛掠離開。
陳龍泉立即飛身趕上。
一前一后。
他的速度已是不俗,但竟然還要落對方一絲,數十丈的距離,無論如何都無法拉近。
一路向南。
因為“符箓”封鎖的原因,秋荔圃內的這場戰斗,根本就沒有泄露絲毫氣機,這十八座庭院,一片寂靜,無人出門,更無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南行數里。
一片荒野。
如此還不夠…井月在心底默默計算著距離,他雙手摟抱著懷中面色憔悴的蘇水鏡,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毫厘,他一身黑衣,面上帶著面罩…這些都沒太大的作用,井月動用了隱匿氣機的法門,也“改變”了自己的外貌。
蘇水鏡的經脈,在接觸的那一剎,便被井月點穴封住。
她只能怔怔看著眼前的這張“陌生”面孔,帶著自己一路向南,掠出蜉蝣山的外圍地界,直至到了荒野的盡頭。
“轟隆隆”的江水聲音,離近去聽,沸若炸雷。
荒草飛揚,江水渾濁。
井月將蘇水鏡平靜放下。
他望向止步在十丈之外的陳龍泉。
那位羅浮殿的年輕殿主,面色并不好看,先前與蘇水鏡交手,吃了一點暗虧,如今追趕十數里路,氣機有些斷續連接不上的意味,不然以他的脾性,斷然不會停在十丈之外,井月止步,他便直接掠入三尺之內,將這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格殺當場。
對方身上的氣息很年輕。
巨靈宗內,同輩之中,除了林意,無人可以與自己一戰…只不過這個小子身上的氣息有些意思,竟然看不出師承何處。
鬼鬼祟祟,蒙頭蓋面。
宗內還有這樣的人?
眼前的黑袍少年,身形清瘦,而且矮小,背后背著三把黑布包裹的長刀,弧線鋒銳,想來一定是好刀。
陳龍泉吐出一口氣。
他還沒開口。
“你的氣機快要用盡了吧?”井月便幽幽道:“不占你便宜,給你十個呼吸調整,我再出手。”
陳龍泉皺起眉頭。
他體內的那口氣機,一直懸而未落,是因為戰斗之時,最忌諱氣機交疊,在十境之下,高手之間的廝殺,往往只在一瞬之間,誰的氣機支撐不住,就會先露出破綻。
一步錯,步步錯。
他至此仍然沒有放松警惕。
“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來救蘇水鏡的。”
井月卸下自己背后的三把枯刀,他根本就沒有拆下黑布,因為…這三把刀,實在太破舊,一旦亮相,那么就注定無法突襲成功。
井月卸下三把刀后,一只手按住三把刀柄,平靜道:“以我的實力,要殺你,不過一念之間,若是這十個呼吸,你不愿休息,那么也無所謂,我正好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陳龍泉瞇起雙眼,雙手攏袖,已經在暗自結印。
井月緩緩道:“如果顧侯死去…那么蘇水鏡的父親,便是宗內唯一的一位命星,顧全想要接手巨靈宗,的確需要小心翼翼,做長久的謀劃。”
井月的語速并不快。
這第一句話,他放慢了速度去說,已經過了十個呼吸。
陳龍泉默默結印,蓄勢。
“但如果想離開南疆,投奔琉璃山,拿到一個‘災劫’之位,那么至少要一位命星坐鎮…”井月慢條斯理,似乎并沒有發現陳龍泉的動作,繼續道:“殺死蘇水鏡,意味著顧全和蘇長澈的徹底決裂,巨靈宗失去命星之后,又怎么可能完成你口中所謂的‘宏圖偉業’?”
說到這里,躺在地上的女子,忽然瞪大雙眼,空中發出了掙扎聲音,可惜無人問津。
井月緩緩道:“今天的這一切只是巧合,但巧合又正好暴露了你們的態度…你們根本就不在乎蘇水鏡的生死,不在乎蘇長澈的‘存亡’,老宗主一直‘昏睡’,而這場派系之爭,圍繞著少宗主的‘下藥投毒’展開,無數蛛絲馬跡,都引向這個方向,如果蘇水鏡手中的證據坐實,那么蘇長澈一定會掀起宗內的‘戰爭’,這才是你們想看到的吧?”
陳龍泉袖內結印的動作忽然有些滯住了。
蘇水鏡也怔住了。
井月面無表情道:“顧侯根本就沒有死,他主導著這一切,顧全,你,都只是棋子…只要自己兒子與大長老的這場派系之爭掀動了,那么他就可以從昏睡之中醒來,給蘇長澈光明正大的打上罪名,收攏權力,然后帶著巨靈宗離開蜉蝣山,投奔韓約。”
完美的一個計劃。
蘇水鏡的大腦一片空白。
陳龍泉也是。
而正在這時,井月忽然動了。
《大衍秘典》,發動!
神海加持之下,井月那道單薄的黑衫身影,瞬間起步。
整片荒僻原野,密密麻麻都是持刀奔跑的少年。
三把枯刀,兩把被神念控制,懸在左右肩頭,一把在掌心拔刀出鞘。
漫天遍野都是刀光。
一千道一萬道刀光,在陳龍泉的面前展開,整個世界一片銀白。
而這些刀光,只來自于三把破敗生銹的枯刀。
側躺在地上的蘇水鏡,并沒有收到《大衍秘典》的神魂沖擊,她怔怔看著那道少年如風一樣的拔出長刀,三把枯刀在一瞬之間交替掠入掌心,遞斬而下,發出破碎的錚鳴。
這不是寶器。
這就是最簡單的,最破舊的長刀。
羅浮殿最年輕的殿主,捂住自己的喉嚨,雙膝緩慢跪地。
鮮血迸濺,染紅刀身。
三刀陸續插入荒野,殘缺的刀身還在震顫,搖曳。
井月抬起頭來,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是他第一次出手殺人。
但出鞘殺人的,其實不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