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輛雪佛蘭薩博班從巴勒莫方向駛來,車速很快。
丁仕常坐在中間第三輛車上,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穿著風衣的男子,戴著黑色的兜帽,帽檐拉得很低,看不見他的臉龐。
他就是國王。
沒人看過他的臉龐,因為看過他臉龐的人都死了。
也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因為就連他自己都快淡忘了。
這么多年,他就失敗過一次,也就是幾天前在慕尼黑凱撒酒店刺殺李子安的那一次。
他將之視之為恥辱。
所以,他接了丁仕常的電話,也去了羅馬大道51號。他要用李子安的鮮血洗掉他的恥辱,可是…
李子安居然要換交換人質的地方。
再忍忍,再忍忍。
“國王,惡棍議員在李子安的手上,待會兒在草帽小鎮見了面,我們該怎么做?”丁仕常打破了車里的沉默。
國王雙手按在西洋劍的劍柄上,什么都沒有說,甚至沒有抬頭看丁仕常一眼,他的頭始終保持著四十五度低垂的姿勢,很冷酷的樣子。
丁仕常又耐著性子說了一句:“國王,李子安是一個陰險狡猾的對手,我敢肯定他已經對惡棍議員下毒了,西羅就是一個例子,他的毒只有他自己能解,無人能解,所以就算把惡棍議員交換回來,我估計…”
他沒把話說完。
國王卻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丁仕常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他還是把沒有說完的話說了出來:“我擔心惡棍議員會變成下一個西羅,我很清楚西羅的情況,他渾身潰爛,奇癢無比,一般人是承受不了那種痛苦的,為了拿到解藥,西羅背叛了公司,也背叛了他的舅舅和我,我擔心惡棍議員會和他一樣。”
國王終于動了一下,但也只是翹起了右手的食指,輕輕的在劍柄上敲了一下,然后就又沒有動靜了。
丁仕常聳了一下肩:“好吧,那我按照我的方式來。”
國王終于開口說話了:“李子安是我的。”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給人一種在陰暗角落里嚼骨頭的感覺。
“他是你的。”丁仕常說。
不用國王開口,他也不會去爭。
國王又沉默了。
嘀嘀嘀,嘀嘀…
通訊器忽然響起了請求通話的聲音。
丁仕常拿起了通訊器,按了一下接通建,言簡意賅:“說。”
“主管,前面路邊停著幾輛車,路上站著一個人,是…李子安。”說話的特工這個時候才確定站在路上的人的身份。
不等丁仕常下令,前面的車就驟然減速,然后整個車隊都停了下來。
丁仕常偏頭看了一眼窗外,可是前面的車子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也不敢貿然開窗。李子安說在草帽小鎮交換人質,卻出現在了這里,這附近極有可能埋伏著李子安的人,他擔心他要是從窗戶里探出頭去的話,一顆子彈就直奔他的腦門來了。
國王什么都沒說,伸開了車門,然后下了車。
丁仕常跟著說道:“所有人下車,注意山林里,小心對方的埋伏。”
八輛車里的人都下了車,每一輛都是五個人,八輛車連帶丁仕常和國王在內總共是四十人,差不多超出了雷奧普斯的人一倍。這些人中,只有十幾個是CIA的特工,都是丁仕常的手下,更多的是路途公司的傭兵。
丁仕常猶豫了一下也下了車。
他是很不情愿下車的,他有一個很強烈的預感,那就是這片山里有狙擊手正瞄著這邊,他一下車的話,他就成了狙擊手想要干掉的目標。可是國王已經下車了,李子安也在前面,他不能一直待在車里,那樣就太慫了,距離成為圓桌議員的小目標也就更遙遠了。
“把那小子給我帶上來。”丁仕常下車之后下了一個命令。
一個傭兵打開了第四輛車的尾箱門,將蜷縮在里面的杜武拽了出來,然后推著杜武往這邊走來。
杜武瘦了一圈,身上的衣服滿是血污,頭發也很油膩,眼神呆滯,整個的狀態看上去糟糕透頂。
國王提著西洋劍往前走去,他已經看見站在路中間的李子安了。上次與李子安交手,李子安是空手,這次李子安的手中提著一只黑色的箱子。不過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以他的西洋劍的鋒利,他自信能一劍刺穿那只箱子。
然后,他的視線落在了李子安的腿上。
李子安的兩條腿的外側都捆著一支槍,顏色很鮮艷,雖然是手槍的形狀,但比普通的手槍的體積要大得多。
國王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那是什么槍?
“跟著我來。”丁仕常交代了一句,掏出手槍,跟著國王往前走去。
一大群CIA特工和路途公司的傭兵擁簇著丁仕常前行,杜武也被帶到了前面。
杜武的身上有傷,被一個傭兵推著走,走得踉踉蹌蹌。他的眼睛里早已經沒有從前的自信和勇武,顯得很空洞,直到看見站在對面的李子安,他的眼神之中才燃起了希望的火花,激動的張開嘴巴叫了一聲:“師父!”
一聲師父出口,兩顆眼淚便奪眶而出。
李子安點了一下頭,有些心疼,他開口說了一句:“杜武,不要害怕,師父帶你回家。”
“嗯!”杜武咬著嘴唇硬了一聲,眼淚一顆接著一顆的往下流。
國王在距離李子安大約七八米距離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兜帽的帽檐拉得很低,風衣的紐扣也扣得嚴嚴實實的。這不是為了裝酷,而是為了防彈。就他身上的風衣,孟剛用狙擊步槍都沒打傷他,這也是他能在凱撒酒店宴會廳從容離開的原因。
丁仕常在國王的身后停下了腳步,半個身子都躲在國王那偉岸的身影里,如果不是考慮到不露臉會顯得很慫的話,他會將整個身子都躲在國王的身后。
一個傭兵將杜武推了上來,一手扣這杜武的肩膀,一手拿槍指著杜武的腦袋。
李子安招了一下手。
西羅將杰納羅也押了上來,站在了李子安的身邊,他也用手槍指著杰納羅的頭。
杰納羅的神色猙獰,咬牙切齒地道:“西羅,你死定了!”
西羅沒說話,卻用槍柄砸了一下杰納羅的腦袋。
杰納羅恨恨的看了西羅一眼,似乎要記住西羅現在的樣子,它日再百倍奉還!
西羅的嘴角浮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
報仇?
你都不知道你還能活多久,又會有多么痛苦!
“你先放人!”丁仕常喊話道。
李子安說道:“一起放,我讓杰納羅往你們那邊走,你讓我徒弟往我們這邊走。”
“羅盤呢?”丁仕常又隔空喊話。
李子安右手將合金工具箱舉了起來,然后用左手拍了一下:“在我的箱子里面,但我不會給你。”
“那不行!”丁仕常一口就拒絕了。
李子安移目看了杰納羅一眼,淡淡地道:“杰納羅先生,看樣子丁仕常不想交換人質,我覺得他是想害死你,然后取代你,你看接下來我該怎么處理,是相互槍斃人質,還是你說句話?”
杰納羅本來還勉強能穩住,結果被李子安這么一說,他的情緒瞬間就爆發了:“丁仕常!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立刻換我回去!不然我殺了你!”
丁仕常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絲恨意,可是杰納羅在路途公司的地位比他高,官大一級壓死人,而且這么多路途公司的傭兵在這里,如果杰納羅真的因為他不交換人質被干掉的話,他也交不了差。可是就這么妥協的話,他又不甘心。
卻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惜字如金的國王又說了一句話:“換人回來,我會將羅盤拿回來。”
國王也發話了,丁仕常的心里也不猶豫了,他揮了一下手:“放人。”
那個傭兵推了杜武一下,呵斥道:“過去!”
杜武踉踉蹌蹌的往李子安走去。
西羅這邊也推了杰納羅一下:“過去!”
杰納羅回頭看了西羅一眼,冷笑了一聲:“西羅,我們會再見面的,不會太久。”
西羅沒有任何反應。
杰納羅冷哼了一聲,快步往對面走去。
李子安冷聲說道:“你走慢點,不然我們相互槍斃人質,你要是耍什么花樣的話,我們也相互槍斃人質。”
杰納羅又回頭看了李子安一眼。
李子安對杰納羅露出了微笑,那笑容給人一種親切而又友好的感覺。
兩個人字相向而行,很快就找到了平行的位置。
杰納羅看見踉踉蹌蹌的杜武,有那么一剎想繞到杜武的身后,可忽然看見杜武拳頭上的老繭,還有從衣服的破洞里露出來的結實的肌肉,又很不甘心的打消了念頭。
兩個人自擦肩而過。
李子安說道:“西羅,你帶杜武離開,這里交給我就行了。”
西羅點了一下頭,提前迎了上去,攙扶住了杜武。
“師父。”杜武叫了一聲,心里有千言萬語,可是話到嘴邊又哽咽了。
李子安說道:“回去再說,你先跟西羅走。”
杜武點了一下頭,跟著西羅離開。
李子安也往后退。
“你走不了。”國王說,冷冰冰的聲音擁有詭異的穿透力。
李子安在一輛越野車旁邊停下了腳步:“那我就不走了。”
丁仕常抬了一下手。
三十幾個槍手嘩啦一下舉起了手中的槍,黑深深的槍口一致對準了李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