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寒安不做答應,反而高聲大喝。
“爾等妖邪,傷人害命,給我灰飛煙滅吧!”
言罷揮手,通往冥界的通道洞開。
老婦與老者知其意,再度行禮,走入其中。
倒是書生小聲道:“這位法師,不知您對剿滅陰司地府的邪魔可有興趣,我有些消息,或可助一臂之力。”
我剿滅誰,而誰又要來剿滅我?
孔寒安對這種哲學辯題不感興趣,他更不想解釋。
一揮手,書生魂魄飄入冥界。
孔寒安最后的聲音如影而至,響徹了整個王府。
“有什么要懺悔的,下地獄去說吧!”
反正他們下到冥界,自有判官或城隍問出所需之情,也有鬼和他們細說真地府和假陰司的區別。
孟愈總算趕了進來,眨巴眨巴眼,問道。
“孔兄弟,你這是?”
一旁的劉二也回過神來。
“孔監正,您這是…”
孔寒安對他們二人攤了攤手,戒指已經摘下,烏云密布再度恢復為朗朗乾坤。
“別急,一會兒你們就明白了。”
這個一會兒是多久,孔寒安沒有說,但確實沒讓他們等多久。
很快,胡同里的街坊便敞開了門。
許多人探出了腦袋。
“老王家的那群親家被惡鬼害了?”
“好像是的咧,剛剛叫的好大聲。”
“額也聽到咯,好慘的咧。”
“要我說,也是該,這劉氏謀奪了王家家業,活該被王家人報復。”
也有喜歡唱反調的,高聲大喝道。
“我看明明是這小子,暗中施法,御鬼害人,那劉氏人轟走他后,我親眼見到烏云密布,定是他的問題。”
也總有人會出聲辯解:“你懂個甚,是劉家那幾個不成器的把人趕走,那鬼我也見到了,明明就是王浩一家子。”
唱反調的人雖然不多,可聲音總是大的,又好瞎嚷嚷。
此時聽來,竟讓人覺得懷疑孔寒安者眾多。
孟愈總是反應過來,釋然而笑,對劉二問道。
“你現在可知道,孔監正方才為何那般故意喊話了吧?”
劉二不明所以,開口反問:“為何?”
孟愈指了指一臉無辜的孔寒安道:“他啊,算是把人心看透了,你想想你平日的工作,不論怎么說怎么做,總有自以為是者要跳出來,跟你唱個反調,以示自己清高不群,是也不是?”
劉二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孟愈便說:“所以啊,只用做好自己該做的,其余的事情,自有天助,何須在意這些狂吠之人。”
劉二細細一想,好像還真是。
孔監正走,不是自己要走,是被冷言奚落趕走的。
孔監正回,也是在“走遠”之后,“察覺不對”才回。
孔監正回來這一路,又是“哇呀呀呀”,又是抽刀出鞘。
一路上各種大義凜然,降妖伏魔,訓斥厲鬼,這是能做的都做了。
只是沒從“惡鬼”手中,救下惡人性命罷了。
看著那些大聲斥責孔寒安的人,劉二竟一時覺得,這些人像是街頭耍藝的優伶。
孔監正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黑色的短劍。
此時他負劍而立,長嘆一聲。
“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
“只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這悲天憫人的樣子,像極了憐憫眾生的世外高人。
劉二悟了。
孟愈摸著下巴砸吧了一下嘴。
“孔老弟,你這話怎么聽著像西教的言論。”
孔寒安又長嘆了一聲。
“孟老哥,你讓我裝一下會死么?”
孟愈哈哈大笑,拍了拍劉二的肩膀。
“小兄弟,你很不錯,我很看好你。”
“接下來,我為你演示一下,若不忍他讓他,該如何做。”
言罷,他大喝一聲。
“大膽!朝廷親命黃泉監監正孔寒安在此,何人膽敢污蔑朝廷命官?”
孟愈的嗓子本就渾厚,此刻一吼,又有圣言加持,聲浪滾滾,一時之間,胡同內鴉雀無聲。
孔寒安搖了搖頭。
“孟老哥,你這般做不好,這是以官壓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說完,孔寒安轉過頭,對劉二道。
“你該向我這般…”
孔寒安再度帶上了戒指,轉過頭,露出了八顆牙齒的滿面春風。
“你們既然知我能御鬼,為何還敢在此造次?”
八月初的烈陽又一次被陰云遮蔽,陰郁之下,孔寒安便是笑得再親切,看去也要讓人顫三顫。
此時,胡同里終歸不再是鴉雀無聲,而是響起了“砰砰”的關門關窗之音。
人們再一次躲入了屋內。
戒指摘下,陰云散去,不知是不是被陰云調戲了幾趟,這烈日越發炎熱了。
劉二一身是汗,方才有三種辦法擺在了他的面前,但他一時卻不知該選哪個。
小人物的選擇,對他自己很重要,但對大局無礙。
就像那群自己為是,帶頭抨擊孔寒安,此時又緊鎖門窗不敢吱聲的人一樣。
覺得自己表現神勇,可以獲得喝彩,可轉過頭,他們也對事情的發展并無影響。
書生王浩有意配合,他的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孔寒安這里。
出乎孔寒安的意料之外,那批自稱陰司地府的人,確實來過王府。
在王浩與他的家人,被王劉氏一家殺死之后。
王浩化為怨鬼,帶著父母的靈魂躲在暗處,親眼見到了那群人。
那群人,處理了他們的尸體。
那群人,用他們的血,在墻上畫下了一個鬼頭。
那群人接過了王劉氏遞上的財物,并承諾給與庇護。
那群人,披頭散發,衣著怪異,衣衫露出肩膀,赤腳行走在大地。
他們自稱是大司命的信徒,負責接引亡魂往生。
巧的是,王冬認出了為首之人。
那人便是,本縣捕快魏武。
變也是他接觸過魏武之后,才開始噩夢連連,才氣有損。
如此,一切似乎說得通了。
魏武接到巫神殿的指令,給王浩施展了“奪命”的邪術,讓他日夜噩夢,厭倦讀書。
而后,又接受了王劉氏的孝敬,以陰司地府的名頭擔下了王氏一家的性命。
得知了消息的孔寒安久久難以平復…
想不到啊,想不到。
那癡傻模樣的魏武,竟然藏的這么深。
那么,再細想一些呢。
魏武的叔叔,本縣縣令魏遠…
整個上郡姓魏的官員…
乃至魏氏如今的族長,上郡郡守魏旭…
是否也與巫神殿有染?
北地郡,是否也是如此?
原來,那伙惡徒一直沒有隱藏。
他們白日是一郡一縣的父母官…
換了身衣服,便成了陰司地府的妖邪。
炎庭帝的聲音再度在腦海中回蕩。
“你真當他們不吃人?”
孟愈的聲音適時在耳旁響起。
“孔老弟,有什么消息么?”
孔寒安睜眼看去,孟愈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這笑容有些熟悉,隱隱能在唇齒之間,看見八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