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悲哀

　　“哈哈哈哈！顧強，沒想到吧，我之前刻意藏拙，就是為了引你出來！給我破！！”

　　陳道首以氣御劍，道劍懸空漂浮于一側。

　　道首又雙手合掌，六指緊扣，一對食指伸出，兩只中指纏繞著伸出的食指伸展相接，施展的正是道家九字真言的“斗”字印。

　　同時，他嘴里輕念通玄微妙化身咒，外圓玄印已成。

　　斗字真言，象征守宙共鳴，代表著遭遇困難時依舊斗志不減，勇猛果敢，一往無前，與眼下這陰云蓋頂的氛圍簡直不能再貼切。

　　劍光暴起，直直插入了陰云，將其捅開了個窟窿。

　　“啊啊啊！我好恨啊！！”

　　陰云里，眾鬼異口同聲狂嘯著，陰云所化的臉上出現了斑駁的碎紋，逐漸裂開。

　　道家真言，有無上法能，吃此一擊，陰魂之間的勾連已然無法相結。

　　眾鬼索性散開，化作陰風，漫天蓋地，撲向道首。

　　道劍旋轉一圈，正好落在道首手中，他持劍左右揮砍，陰風陣陣，卻突破不了他的劍圍。

　　厲鬼被打散，道首只守不攻，是為了擒賊擒王，他的目光隨著陣陣陰風游移，緊緊的盯著群鬼中最強的那道。

　　不過虛鬼之境，只要抓住機會，須臾可破。

　　“哈！”

　　一聲古怪的哈聲響起，孔寒安和馬仲到了。

　　馬仲使出天賦神通，一道黃光撲出，幾只陰魂瞬間被黃光吞噬，馬仲面色隱隱多了一絲紅潤。

　　陰魂，可是他們這些冥界生物的大補品啊！

　　道首點示意，他早感應到了孔寒安去而復返，但孔寒安之前一直在附近游走，始終沒進入正面戰場，他也不好打招呼。

　　可他知道，紙人現出原形，肯定是孔寒安的手段。

　　至于那只冥界馬妖，不是大帝眷者的坐騎么？

　　道首功力高絕，可以微微分心，孔寒安卻滿臉嚴肅，對道首的示好不予回應。

　　他是絲毫不愿分神。

　　此刻，孔寒安周身圍繞著勾魂鎖鏈，作勢欲撲，普通陰魂不是目標，甚至厲鬼也不再入他的眼。

　　他滿腦子都是鎖住顧強。

　　更何況，長輩不和晚輩見禮，沒毛病。

　　道首來不及尷尬，場間意外陡生。

　　陰云并沒有完全散盡，此時又是深更半夜，顧府前院漆黑一片，固然陳道首劍光四射，但顧府前院空間也大，劍光并不能照亮所有角落。

　　前院聚集了不少人，孔寒安為避免馬仲的驚世駭俗，當然找了個昏暗的地方。

　　道首有修為傍身，孔寒安有陰陽眼，馬仲本就是陰間生物，他們自然沒有影響。

　　但躲在道首身后的顧家少爺顧昊，可是肉體凡胎啊。

　　他沒有道首的修為，也沒有陰陽眼的神通，陰魂所幻化的顧強之臉被擊散后，他便以為問題已經解決，精神松弛了下來。

　　正巧被馬面那一聲怪異的“哈”聲吸引了目光。

　　然后，雖然身影模糊，他卻一眼辨認出了孔寒安的身影。

　　白天，他被孔寒安一陣懟，又礙于父親交代不能做什么，只能將孔寒安捆了丟馬廄，這并沒有讓他完全發泄。

　　接下來一系列意外又給了他巨大的精神壓力。

　　然后，孔寒安還在那兒發出了一聲不陰不陽的“哈”聲。

　　勇者憤怒，會抽刃揮向更強者；怯者憤怒，會將刀刃揮向更弱者。

　　他自讀書時，就沒有瞧得起過孔寒安，此刻家庭巨變，鬼怪臨身，憤怒和壓力讓他心態爆炸，他一時忘了所處的環境，只想向孔寒安撒氣。

　　他向孔寒安的方向靠走了數步，破口道：

　　“特么的你小子…！”

　　“昊兒當心！”

　　顧之云大驚失色，他是老油子，感覺得到道首并未放松警惕，哪能見自己的獨子陷入危險。

　　顧之云連忙靠向顧昊，企圖拉住他，二人便這么離開了安全區。

　　道首措手不及，一時有些手忙腳亂。

　　孔寒安眉頭一皺。

　　他發現，陰魂們居然隨著顧之云的移動而改變了些許方向。

　　許多陰魂更是拼著被道首劍光掃得魂飛魄散，也要沖向道首身后的顧之云。

　　它們的目標原來不是道首，而是道首身后的人。

　　孔寒安大腦高速轉動了起來。

　　之前顧家老大顧之山供認不諱，顧強的復仇對象應該就是顧之山。

　　道首承受攻擊，是因為道首做法困住了鬼魂。

　　但顯然，此刻顧之云的問題也不小。

　　九世善人轉世，身前又是一方大員，本身見識和度量就不是常人能比，他為什么會怨氣沖天，化為厲鬼？

　　孔寒安與馬仲在來的路上，已經分辨出，那些陰魂中，最強的也不過是虛鬼境。

　　可馬仲也是虛鬼境界，他自承沒有本事統帥這么多陰魂。

　　所以，這些陰魂不是因為顧強裹挾，他們的不甘和怨恨，也不是沖著道首，而是…

　　顧之云！

　　孔寒安掃視了一下前院。

　　果然，這么多人，道首的劍圍哪夠保得住，可那些未被護住的人，除了受陰氣影響虛弱了些，并沒有性命之憂。

　　厲鬼害人是天性，但如若他們的仇人就在眼前，那么，其他的人便不再是主要目標了。

　　顧強尸體失蹤，顧府上下那么多條人命，或許，并不是如顧之云所說那么簡單！

　　之前便有提到，鬼嚇人，是為了削弱人的陽氣，那么它們自然會為了更好的效果，幻化出更有利于它們的樣貌。

　　孔寒安知道這些，他還記得上輩子聽過的一個故事。

　　一個書生在荒郊野嶺遇到了一個大宅院，里面有個美嬌娘，二人一見鐘情，相親相愛過了幾夜，結果被路過的高僧破了幻象。

　　躺在他懷里的是一具枯骨，那豪華的宅院是破損的墳冢，他這些天吃喝的珍饈美饌瓊瑤玉漿，也都是些腐肉草根蟲尸馬尿。

　　人前顯像的鬼，都是有欺騙性的。

　　因為顧府這些時的流言蜚語，因為那門口突然出現的紙片人，顧府上下對顧老爺顧強的懼意早就掩蓋不住了，那些冤魂厲鬼當然本能的幻化成了顧強的樣子。

　　既然冤魂厲鬼都是自發聚集，那么，里面最強的那只虛鬼，便不會是統領，也不是顧強。

　　“給我滅！”

　　道首功力高深，馬仲克制陰魂，二者聯手，群鬼聲勢浩大的陰氣已漸漸稀疏，只剩下雙手之數。

　　道首終于尋得機會，一劍刺向了那只虛鬼。

　　可孔寒安絲毫不慌。

　　群鬼呼嘯而過，絲毫沒有停留，孔寒安看清了那虛鬼的樣貌。

　　一個瞪著雙目，吐著舌頭的中年人。

　　雖然外表有些相似，但它并不是顧強。

　　道首沒有陰陽眼，他只能憑借氣場判斷，本能的認為最強的那個虛鬼就是顧強。

　　機不可失，他劍指虛鬼之時，也讓顧之云那邊有了破綻。

　　剩余的陰魂厲鬼撲向顧之云父子。

　　孔寒安指如利劍，鎖鏈晃動，但卻又頓了頓。

　　他自覺有信心在那些陰魂纏上顧之云前攔住它們，可這一刻，他卻又偏偏不想這么做了。

　　孔寒安雙手一引，鎖鏈在空中變了方向，直撲道首道劍而去。

　　正在“哈”鬼的馬仲愣了愣，卻很快反應了過來。

　　黃光轉變目標，緊跟孔寒安的鎖鏈，纏向道首道劍。

　　虛鬼只是虛鬼，在道家正宗面前并不夠看，只片刻就被道首打了個魂飛魄散。

　　道首正要大顯神通，掃蕩群鬼，卻見自己的道劍被一道鎖鏈和一道黃光困住。

　　他怔了怔，但反應極快，下意識的收了大部分力道，任由道劍被纏住。

　　防護功法運起，道首一道紫光環繞道首周身，他目光疑惑，看向孔寒安。

　　“這是？”

　　孔寒安心里清楚。

　　如果猜測不錯，這群陰魂厲鬼報了仇，顧強自然會出現。

　　畢竟九世善人，受天地眷顧。

　　但他拉住道首，不是因為簡單的功利心，他是切實的想讓顧強完成復仇。

　　上輩子，不論是電視劇還是書籍，又或者親身體會，他都見識過了不少人心險惡。

　　他沒由來的，為顧強感到一絲悲哀。

　　九世善人，壽寢正終前橫死，只是因為子嗣爭奪家業。

　　而一手養大的三個兒子，居然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悲哉，哀哉。

　　孔寒安有些意興闌珊，搖了搖頭，對道首說道：“收了神通吧，他們不會傷你。”

　　果然，那一個個陰魂，視其他活人為無物，一個，一個，又一個，往顧之云體內擠去，它們沒有絲毫猶豫，道首的護體紫光都沒有觸發過一次。

　　它們眼里，只有顧之云。

　　“啊啊啊~！”

　　顧之云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大院。

　　人體只容得下三魂七魄，縱然厲鬼們都已死亡，魂魄不全，可架不住數量眾多。

　　此刻顧之云的身體就像氣球一樣，開始膨脹了起來。

　　不光如此。

　　一只女鬼出現在了他的上方，用那頭長發，自上而下勾住了顧之云的脖子，膨脹中的顧之云被吊了起來，雙腿不停的撲騰。

　　而后，又是數十道到陰魂厲鬼擠入了他的身體，顧之云的全身的皮膚開始龜裂，渾身是血，浸透了他華貴的長袍，衣襟下，混著血肉的皮膚一灘一灘的脫落。

　　他雙目緊瞪，張口想向道首呼救，可女鬼的長發緊緊的纏著他的頸部，他只能把舌頭吐得老長。

　　最后，他隱隱看到了一道身影。

　　不光顧之云看到了，孔寒安也看到了。

　　這身影穿著一身官服，身體筆直，身材有些矮胖，斑駁的頭發有些稀疏，他對著顧之云，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顧強，終于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