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晉終于等到了他想要聽的那句話。不過這事兒他還是不能著急。
“你所說的話,如果情況屬實,我自然要為你伸張正義。但我還要查證一下。”
梁晉說道。
幫萬斬妖復仇,那是不可能的,他要做的,是伸張正義。
雖然做到事情上,這倆是一個意思,但明目不同,意義也就不一樣。
但他這么說,萬斬妖卻有些不滿意了。這家伙回憶往事,本來就有些情緒不穩定,現在更是脾氣暴走起來:“我已經實話都說與你了,你為何還不相信?!”
梁晉卻笑了笑,道:“你之前不也是不相信我么?在暗中偷偷關注了我那么久,才決定現身。怎么我懷疑一下你就不行了?”
萬斬妖啞口無言。
梁晉又道:“如果我猜的沒錯,我出城時你也在跟著我吧?如果我不是一個人出來,你只怕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萬斬妖沉默半晌,才道:“性命攸關,不得不謹慎,巡察使見諒。”
梁晉笑了起來,道:“職責所在,不得不謹慎,你也見諒吧。”
萬斬妖只得答應。他又沉默了一陣,然后說:“巡察使請盡快。”
“好說,你不說我也要盡快。”
梁晉說著跟萬斬妖約定了見面信號,就和萬斬妖各自離開。
他看到萬斬妖像只貓似的竄了出去,轉眼就消失在自己眼前,忽然感覺這家伙也不簡單——哪怕只是神源境界。怪不得這家伙能夠在自己離開城主府以后,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上自己。
有這等本事,跟上自己,確實不是難事。
他想起了剛剛萬斬妖所說的話,那廝提到有一個神源仙人。
是什么樣的人,才能被稱為神源仙人呢?
那個神源仙人,又給了萬斬妖怎樣的希望?
“哦對了,巡察使法術了得,不知道出城的時候,用的是什么神通?我竟然跟丟了巡察使,沒看到巡察使是怎樣出城的。”
在梁晉轉身離開沒走出多遠時,忽然又見眼前身影一閃,萬斬妖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如是問道。
梁晉:“…”
這貨是腦子有坑么?走都走了,還專門跑回來說這樣一句廢話!
“我用什么法術,你猜猜看。”
梁晉隨口說道。
“那我哪猜的著啊!”
萬斬妖無奈地笑笑,得不到答案,然后就再次離開了。
梁晉繼續往回走,一路上總覺得那萬斬妖說不準又會蹦出來,問自己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不過幸好這只是錯覺,他到了城門口,再用法術回到城里,又走回城主府中,一路上都再見到萬斬妖出現。
在他的眼中,萬斬妖已經悄然從一個復仇者轉變成了一個逗比。
這讓他覺得自己是有點神經過敏了。
回城主府后,韓小鈺也就跟著回來。梁晉感覺這姑娘已經成了自己的影子,不可或缺,卻又極容易被人忽略。
在速度極快的同時,她的存在感實在太低了。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一種天賦。
讓韓小鈺自去睡覺后,梁晉也就回屋睡下。這一覺他依舊看到了山海繪卷的世界之中,黃帝和刑天無休無止的曠世大戰。
到了如今的境界,梁晉才漸漸從黃帝和刑天的戰斗中體悟到了一絲規則的氣息。他感覺自己對于這兩個神靈的理解正在逐漸加深,終有一日,這兩個依靠無敵天命才能獲得的神靈,都將在他手中形成新的體系。
在這一日到來之前,他將對此滿懷期待。
第二天醒來之后,梁晉決定說話不算話一回。他將要收集和驗證關于萬斬妖所說的案子的線索與證據,在確定鎮北城段家的犯罪事實以前,他不打算和段家硬來。
于是這一天里,他把城主府要來的所有資料信息認真地看了一遍,不漏過任何一點內容、任何一個細節。于是他看到了楊瓊芷和段家的多次沖突,以及段家對萬斬妖的多次出手。
資料中記載,楊瓊芷來到鎮北城時,最初是在段府居住的,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沖突,楊瓊芷搬出了段家。資料中有推測和鎮北城流傳的傳言,說是楊瓊芷是因為跟段家合作捕獲妖魔失敗,發生了分歧,才與段家分道揚鑣的。
梁晉之前看時,沒有在意這一點,但現在再看,卻覺得這說法不無道理。
如果萬斬妖所說過往故事屬實,那么楊瓊芷剛來鎮北城時,就的的確確是受到了段家的蠱惑欺騙。她剛開始居住在段家,自然是沒有問題的。
而段家覬覦楊瓊芷傳自于滄州萬家的馭獸神通,當然會對楊瓊芷使出手段。之后雙方分道揚鑣,自也合情合理了。
而自打雙方分道揚鑣之后,段家和楊瓊芷之間,就爆發了多次戰斗,楊瓊芷本身不過存神境,又孤身一人,自然斗不過段家,多次敗逃,因此后來未躲避段家,行蹤莫測。再后來不見蹤影,就傳言是往北去了。
而萬斬妖,是改過名字的,聽他話里意思,滄州萬家變故以后,他見到那所謂的神源仙人,相貌也發生了大變。他改了這樣一個名字,來鎮北城自然要找個理由。他的理由便是要北上斬妖。
梁晉懷疑他再怎么改變,也終究是引起了段家的懷疑。因此段家才會多次對萬斬妖出手。表面上是沖突或者比試,但實際上,卻是試探。
而最后,不管他們試探情況怎樣,段延淳終究是不打算留萬斬妖這個人了,于是出手逼迫他北上。這一出手,到了城主府的記載里,就成了勸阻。
梁晉不知道這是因為城主府里有壞人,還是因為城主府沒什么修行者,看不出戰斗的確切情況。
不過不管怎么說,按照這個思路推測的話,萬斬妖所說的一切,都確確實實沒有問題,每一句都是屬實的。
只是再怎么樣,這也只是梁晉的推測而已,這些只是線索,而且是淹沒在過往的時間里,沒法去驗證的線索,做不得證據。
想要確切的證據,來確定鎮北城段家的罪行,還需要從其他方面入手,以這些線索,是完全不夠的。
然后這一天過去,梁晉睡覺,又看了一晚上的荒地和刑天大戰。第二天醒來,段家和北源門卻有人找上門了。
不過來人卻不是段延淳和葉二爺,而是兩家的管事。
段家和北源門有強有弱有主有次,這兩位管事自然也就有主有次,是以段家那管事為主。
因此來這里說話的,自然也就是段家的管事。
“梁巡察,我家族長和北源門葉掌門有家務在身,不方便過來,因此讓我們特地過來一趟,為的是謝梁巡察不殺之恩。”
那段家管事如何說道。
兩家管事不僅僅是人來了,還帶了謝禮過來。
段家管事說完了話,就讓人奉上了謝禮——些許古玩字畫、些許刀槍劍戟。
但就是沒有錢。
梁晉覺得這兩家一定是見自己暫時沒出手,看清了自己了,拿這些玩意兒來糊弄自己,想要自己高抬貴手。
“梁巡察,小小謝禮不成敬意,還請梁巡察收下。”
那段府管事給梁晉看過了謝禮以后,就又說道,“除此謝禮之外,我兩家還有另一樣謝禮,不過這謝禮相對復雜,還要聽聽梁巡察的意思,要不要收。”
“哦?”
這兩個腌臜修行者勢力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先說來聽聽。”
梁晉心里有些好奇,當下如是說道。
那段府管事便笑了一笑,道:“我家族長說了,他情知梁巡察為籌建衙門的事情發愁,這也是人之常情。梁巡察因此和我家還有北源門鬧了些小別扭,都沒什么。我家族長都是能夠理解的。”
這時候北源門來的那管事也終于說了一句話:“我們北源門也一樣。”
“說正話!”
梁晉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他覺得這倆人是被那勞什子萬斬妖給傳染了。他昨天已經被萬斬妖給磨沒了性子,如何能聽得了這倆貨如此廢話?
不過還好,這倆家伙到底是管事的人,比萬斬妖有眼色多了。眼見梁晉不耐煩,北源門那管事趕緊閉嘴,讓段家的管事繼續說話。
段家管事說道:“我家族長有一個主意,能幫梁巡察解決這個困境,利利索索地把咱們中州鎮武司的衙門,在鎮北城里建起來。這便是第二個謝禮。”
北源門那管事在旁邊一個勁兒的點頭,終于不再說“俺也一樣”了。
梁晉卻軒了軒眉毛,道:“好家伙,你們兩家還有這等本事?來來來,說來聽聽。你兩家如果真的有什么好辦法,那我就不跟你兩家要錢了。”
當然,該拿你兩家法辦,還是要拿你兩家法辦的。
當下就見那段家的管事微微一笑,說道:“我家族長和葉掌門的意思是這樣——讓我們兩家出錢,不是不行,也可以。但我兩家,當不是單純出錢的。鎮武司建立,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不僅僅能管理改善我修行者,還能維護好普通老百姓的身家性命。這等事情,有誰不愿意呢?”
是啊,有誰不愿意呢?
梁晉倒是很想問問。
“所以為這樣的事情,百姓們出錢,一定也會很痛快的。”
段家管事說道。
梁晉眉毛一挑,道:“不見得吧?”
段家那管事“嘿嘿”笑了起來:“不見得?怎么不見得了?如今九州天下,哪個老百姓不知道長安好活?長安為什么好活?還不是因為長安有長安偵緝司,還有牧神軍?如今鎮武司成立,就是把其他地方變成長安的契機。”
梁晉點了點頭:“嗯,這個比喻形象。”
段家那管事又道:“而咱們中州鎮武司的衙門,要設立在我鎮北城,那就是要把我鎮北城變成另一個長安城!”
梁晉道:“不敢,不敢。這話有點大了。”
“這話大么?梁巡察,這話可不大。”
段家那管事笑了笑,又說道,“話怎么說暫且不論,反正老百姓是指定期望這樣的。所以讓他們花錢,他們一定心甘情愿。”
梁晉道:“但普通老百姓賺錢不容易…”
“是啊,這確實是個難事,普通老百姓賺錢不容易,出錢自然就更不容易。”
段家那管事假惺惺地嘆了口氣,然后繼續說,“所以啊,我們家族長和葉二爺才說了,我們段家和他們北源門,都要出錢。只要我們帶頭出錢,然后搞個大募捐,廣泛宣傳此事,百姓知道了其中好處妙處,又被我們一帶,肯定紛紛解囊相助。到時候啊,咱們中州鎮武司,建衙門的錢,不就有了么?”
“哦…原來如此。”
梁晉點了點頭,道,“那么到時候籌夠了錢,是不是百姓的錢三七分成,段家和北源門的錢如數奉還?”
北源門那掌門點點頭,,笑道:“梁巡察果然董…”
不過話還沒說完,段家那管事就趕緊打斷了他:“那哪成啊?!梁巡察把我段家和北源門當成什么人了?我兩家怎么能要普通老百姓的錢?到時候梁巡察只要把我段家和北源門的錢還回來就行了。”
梁晉瞇起了眼鏡:“好家伙,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普通老百姓的錢,你們段家和北源門不好意思拿,那我中州鎮武司就好意思拿了?你是把我中州鎮武司當成什么了?”
“誤會!梁巡察誤會了!”
段家那管事訕訕地笑起來,連忙說道,“梁巡察錯會了,我哪里有這個意思?這也絕不是我家族長和葉掌門的意思!我段家和北源門的意思是,中州鎮武司一切都為了老百姓,那么用老百姓一點錢財,自然沒什么問題。”
“這樣啊…”
梁晉點了點頭,“按你這么說,聽起來倒是有那么一點意思。”
段家那管事和北源門的管事看到梁晉這個樣子,都是松了口氣。
段家那管事便討好地笑道:“那梁巡察看——我家族長和葉掌門這個主意如何,可不可取?能不能一用?”
梁晉沉吟半晌,道:“這個我需要考慮考慮。具體如何,我過兩天再給你們答復。”
有了上次的教訓,他沒有限死時間。
段家那管事和北源門管事得到梁晉如此答復,便告辭離去。
而梁晉轉天便出了鎮北城,快馬加鞭往滄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