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斯布萊德丘陵,河流東岸。
晦暗的山洞中,幾支火把插在巖壁上,魁梧的獸人們席地而坐,目光聚焦在正中央的灰皮膚獸人身上。
“督軍,暗影議會毫無信譽,我們得想好退路。”
“退路?”
獸人的嗓音低啞沉穩,仿佛嗓子里含了東西。
“加爾科,你認為事到如今,我們還有退路可言嗎?”
戰爭領主獠牙上的鐵環隨著他的話語叮當作響,他嘆了口氣,向自己的副官投去了一個復雜的眼神。
“從族人們喝下那該死的惡魔之血開始,我們就沒有退路了。”
他擺了擺手:“我們別無選擇,至少…”
“…還能夠手持戰斧光榮地戰死。”
名為加爾科的獸人沉默了半晌,粗糙的面龐上扯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那些該死的術士最好言而有信,否則…”
戰爭領主望著他的老伙計,笑道:
“我們并非全無希望,如果消息屬實,那個人類王子身邊只有二十多個人類士兵。”
他頓了頓,橫亙整個面頰的扭曲傷疤微微顫動。
“這個國家的人類所面臨的境況并不比我們好到哪里去,他們需要和那個強大的王國談判的籌碼,只要我們抓住她的王位繼承人。”
加爾科光禿禿的眉弓皺了皺,他清楚自己的老上司是在給他們打氣:
“那個國家有十幾萬的軍隊,他們王國的繼承人會乖乖的送上門來嗎?卓卡,我們好不容易從那個可怕的牢籠逃出來,只要我們…”
戰爭領主卓卡打斷了老伙計的話:“像個懦夫一樣不戰而逃嗎?加爾科,單憑我們這幾百人,能在這篇大陸茍活多久?”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加爾科的肩膀:“女人和孩子們會沿河南下,黑手酋長的兒子仍然把控著黑石山的要塞,只要他們活下去,我們的死就是有意義的。”
“暗影議會的那些家伙再怎么言而無信,也畢竟是我們的同胞,再說…”
他咧了咧嘴:“我們未必會輸!”
六年的苦役幾乎磨平了這些獸人士兵的爪子,他們渾身鞭痕,瘦骨嶙峋,但心中仍有一份獸人與生俱來的狂傲。
由于穿越黑暗之門的獸人男女比例嚴重失衡,以及戰敗后的苦寒勞役,能在這艱難年景中降生的每一個獸人孩童都被這些老兵視為先祖的恩賜,為了他們,卓卡等人早就做好了戰死的打算。
(瑪格漢獸人的原始信仰是薩滿教,從德拉諾版本霜狼氏族的情況可以看出,盡管女性獸人的戰斗力也不低,但舊部落的獸人部族很少讓相對寶貴的女性擔任作戰任務,各個部族的領袖階層幾乎是清一色的男性。至于ctm后出現的一大堆瑪格漢女督軍,或許是婦女能頂半邊天的龍喉氏族產生的影響。)
“如果那些術士背后的人類言而無信呢?”
加爾科心頭仍是忐忑,二次戰爭中暗影議會的反復幾乎是部落潰敗的根本原因。
“所以我們更要抓住洛丹倫王子。”
卓卡目光炯炯,在火光下打開了一個卷軸。
“先前死去的家伙至少留下了一些可信的情報,這個人類王子不會放任我們殺死他的同族。”
“婦人之仁,”加爾科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譏諷,在卓卡手中接過了寫有阿爾薩斯情報的卷軸:“不過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奧特蘭克不敢招惹龐大的洛丹倫…”
他低聲道,仿佛在試圖說服自己:“只要捉住這個王子,我們就能擁有一道護身符。”
卷軸上用炭筆潦草的繪制著阿爾薩斯的模樣,一頭金發的王子手持金色戰錘,面目模糊。
“派出去的斥候有消息了嗎?”
卓卡抬頭,向守在洞口的獸人士兵問道。
沒多久,一身漆黑皮甲的精壯獸人走了進來,低聲說:
“人類的那支小部隊從淺灘渡過了河,兩個人類正在向此處前進,要不要…”
獸人斥候伸出手,在自己的脖頸處劃了劃。
“沒必要,”卓卡搖了搖頭:“我們的目標是那個人類王子,一切可能引起他警覺的事情都不要做。”
他站起身,環視了從黑門元年活到如今的寥寥數個老伙計:
“戰斗開始后,纏住那些人類騎兵,只要捉到人類王子,我們就贏了!”
………
卓卡并不清楚,距離他們不遠處,另一只隊伍潛伏在山頂,密切注視著山坳中發生的一切。
戰爭領主顯然高估了他合作伙伴的節操,有些人壓根不想看到阿爾薩斯看到明天的太陽。
“大人,”潛行者從陰影中突然現形,恭敬地低聲匯報著:
“洛丹倫王子的先頭部隊和獸人斥候打了個照面,雙方都發現了彼此,沒有發生交戰。”
“嗯…”
法庫雷斯特從鼻子里哼出一個音節,暗紅長袍下的蒼白面龐嘴角輕輕翹起。
“保持隱蔽,聯系那些術士,明天天亮之前,這片山坳中不能有一個能說話的活人。”
潛行者低聲應諾,而后道:
“據我們的探查,洛丹倫王子所在的小隊只有一半的士兵從淺灘渡河,我們是不是有機會…”
法庫雷斯特心念一動,阿爾薩斯身邊的精銳盡管戰力可觀,但畢竟人數是硬傷,如今再去其半,說不定單憑自己的人手真能吃得下來。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按計劃行事吧,一旦被那些騎兵突圍而去,我們的處境會相當尷尬。”
他皺了皺眉:“那幾個工程專家的工作完成了嗎?”
潛行者回答道:“炸藥已經鋪設完畢了,那些地精正在吵鬧著討要薪水。”
“一群貪得無厭的丑東西,”法庫雷斯特冷笑道:
“把我們的小個子專家和他們脾氣不怎么樣的孩子綁在一起吧,他們的債主會感謝我們的。”
法庫雷斯特顯然不會在乎一群欠債跑路的地精的死活,他為這個死局設下了雙重保險,以確保不會出現任何泄密者。
他鷹隼般的雙眼在黑夜中隱隱閃光,俯瞰著一片寂靜的山坳,似乎看到了騰空的火光和滾滾而下的山石。
………
洛丹倫王子的出場方式和卓卡想象之中不大一樣。
一襲金色鎧甲的年輕王子手持黃金戰錘,安坐在神駿戰馬的背上,左手一團閃亮的光焰照亮了他周圍三丈的空間,洛丹倫的雙頭鷹隼旗幟在他馬鞍上飄揚。
王子身后跟著五六個騎兵,大搖大擺地走進山坳之中,深吸了一口氣,鏗鏘有力地用通用語喊道:
“里面的獸人聽好了:我是洛丹倫王子2234,是來勸降你們的!我們洛丹倫軍隊,是你們最好的,老大哥!現在你們派出幾個領頭的,把自己的姓名,部族告訴我…”
王子轉過頭,準確地在黑暗中指出了加爾科藏身的位置:
“從你內兒,開始!”
加爾科微微一愣,轉頭看向身邊的卓卡,戰爭領主同樣一頭霧水,皺著眉頭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揮了揮手。
“嗖——”
一支冷箭在黑暗中破空而出,向著王子的左肩射了過去,很顯然弓箭手并不想取王子的性命。
王子冷哼了一聲,伸出左手,在箭桿迫近前伸手抓住了它,皺了皺眉,似乎頗為不滿。
“沒有勁兒,這么小力氣還想學人綁票?”
淡淡的金芒在王子左手閃過,他扔掉手中的箭桿,十分有宗師氣度的背過手去。
加爾科默默地潛行到另一個位置,探出頭去時卻發現王子的手指再一次指向了自己:
“給你一次機會,再來!”
冷汗從獸人的額頭緩緩滲了出來,他再次看向自己的老上司,卓卡也是面色凝重,卻點了點頭。
“黑石氏族戰爭領主卓卡,你就是洛丹倫王子?”
加爾科粗著嗓子在黑暗中喊道,報的卻是卓卡的名字。
馬背上的王子沒有回應加爾科的問題,而是嗤笑了一聲:
“黑石氏族的戰爭領主?我怎么沒聽說過黑手的部族有這么綠的督軍呢?”
黑石氏族的獸人皮膚多為灰白色到灰黑色,哪怕是喝了血之后也能和原本棕色皮膚的同胞們區分開來。
加爾科大驚失色,他自忖哪怕是部族中眼力最好的弓箭手也沒法在強光源下看清黑暗中的自己。
卓卡也是面色凝重,在他看來單憑這份洞察力,這個洛丹倫王子的實力就不容小覷。
“沒個管事兒的回話嗎?”
王子在山坳前的豁口處策馬反復逡巡,一點都沒有想要踏入包圍圈的意思,口中大聲叫囂:
“還是說你們這些沒腦子的,六年勞改連說人話都沒學會嗎?”
“也難怪,一群軟骨頭的殘兵敗將而已,怪不得別人都說有卵子的獸人早就壯烈在燃燒平原了。”
卓卡感覺到身邊的弟兄們氣息越來越粗重,顯然王子的挑釁讓獸人們的忍耐快要到達了極限。
“那個什么…”王子翻身下馬,將戰錘扔在一邊,張開雙臂繼續喊道:“我也不難為你們,那個什么卓卡,放了我的同胞,用繩子把你的手下拴在一起,褲子脫到膝蓋,打上白旗排隊出來投降,我洛丹倫軍隊秉持人道主義精神,你們明早還能喝到熱乎的棒子面粥!”
“欺人太甚!”
被挑釁了數次的加爾科第一個按捺不住,飛身沖了出去,用獸人語大喊道:
“他身邊人手不多,沖上去抓住他!”
卓卡一咬牙,抄起手中的戰斧,大腳猛然跺地,整個身子騰空而起,英勇飛躍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線。
“娘嘞,這老些!”
王子看著潮水般從山坳涌出的獸人,瞪大了眼睛。
“你逃不了了!”
卓卡一個縱躍夸張地跳出十余米,眼中紅芒一閃,氣息鎖定了明燈一樣的洛丹倫王子,壯碩的身軀如蠻牛一般發動了沖鋒。
作為經驗豐富的戰士,他有自信這次沖鋒必定命中這個小王子。
“既然你下馬了,就留在這吧!”
卓卡冷笑,而后胸肺間氣息鼓動,力量匯聚在握持著戰斧的臂膀上,發出震天咆哮:
“Lok' Tar!!!”
獸人的戰斧在沖鋒路徑上揮舞了一個大回旋,以千鈞之勢貫向王子肩頭,他要直接卸掉人類王子的一條胳膊。
“鏗——”
想象中殘肢橫飛的場面沒有發生,一層淡白色光盾在王子身旁一尺浮現,卓卡被一股不亞于自己臂力的強大力量震得內臟一陣翻涌,急急忙偏轉斧刃,戰斧順著光盾滑下,在巖石地面上砸出一個大坑,石屑橫飛。
咽下喉頭一口甜血,卓卡再次擎起戰斧,卻見手無寸鐵的王子向他詭異一笑。
點點圣光在王子身下凝結,形成一匹圣光馬駒,倏忽間,與王子同行的幾個騎士齊齊調轉馬頭,還不忘牽走了王子的坐騎。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卓卡一咬牙:“追!”
………
兩小時前,河流西岸。
“你這計策…不大光明吧?”
阿爾薩斯沉吟道:“藏頭露尾的…有失…”
“停停…”
馬庫斯大搖其頭:“老弟,人家不知多少人打咱們二十個就光明了?正義的伙伴活該被算計?”
“再說了,一旦正面沖突,很難確保那些人質的安全。”
馬庫斯勸到:“找個人打扮成你的樣子,引開那些獸人,你先確保平民的安全,之后是打還是撤,看情況唄!”
他指了指威爾等人:
“你是當老大的,這種危險行當就該讓手下先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也是手下辦事不力,不損害你的英明…”
馬庫斯越說聲音越小,他發現這一群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
“呃…有不同意見嗎?”
騎士威爾單手撫摸著頭盔下的下巴,甕聲道:
“我覺得隊長的計劃相當合理。”
其余騎士也紛紛點頭,阿爾薩斯面露一絲愧色,也點了點頭。
“那就辛苦你了…”王子歉然道:“威爾會親自和你一起,一定能把你安然帶出來的。”
“啊?”馬庫斯瞪大了眼:“我沒說我上啊!我就是個出主意的!”
上一個打扮成主公的狗頭軍師在落鳳坡讓箭攢得那個慘啊…
阿爾薩斯不說話,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瞻仰遺容的肅穆表情深深望了他一眼。
馬背上的騎士們紛紛摘下頭盔,馬庫斯愣了。
不愧是百戰余生的老兵啊,一個個留那么長胡子干什么?還有那發際線都快到后腰了。
馬庫斯干笑了兩聲:“其實吧,我覺得莽進去就挺好。”
“…”
讀者說的對啊,小馬哥覺得自己再不跳槽早晚被小老板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