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要以為僅僅只是這樣,就能讓自己輕易原諒她的所作所為!
在前往約定地點的一路上,維恩就連等下見到她時要擺出怎樣的不滿表情,要如何先發制人地占據道德制高點都準備好了。可當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老男人冷不丁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所有的暢想一瞬間全都成了被無情戳破的泡影,在水里消散不見了。
眼前的人面無表情眸光深遠,象征著圣潔的白色披肩下是顏色如血般深邃的紅色長袍,胸口掛著一枚金色的十字吊墜,在系于腰帶的長巾上同樣也以金線銹著十字紋章,昭告著此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怎么是教廷的總務長艾爾夫曼·迪亞巴特!?
維恩在禱告儀式上見過他,但卻沒與對方單獨說過話。
在維恩的印象中,這位身為樞機院首席的總務長大人素來公務繁忙,毫無疑問是教廷最為核心的高層人物之一。教廷之內絕大多數事務都必須經過他處理,包括主持召開樞機院的內部會議。一些特殊情況下,樞機院首席甚至有權召開將教皇排除在外的閉門會議,不可謂不位高權重。
但對于不了解教廷內部結構的人而言,常常隱于幕后的樞機院首席自然是不如教皇知名度更高的。
他瞳孔微縮,很快從對塔西婭幻想中清醒過來。
「原來是您邀請我。」維恩順勢笑了笑,絲毫看不出破綻。「其實自從來到教廷之后我也一直想與您交流一番,只可惜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迪亞巴特雖然也已年邁,頭發花白,可是坐在椅子上卻遠比教皇更有氣勢,不怒自威。
「維恩·溫徹先生,我與你的父親有過一面之緣。」
「是嗎?家父未曾對我說過。」
「我不是在說身處洛恩斯王都的那位公爵大人。」迪亞巴特終于對維恩露出了一絲微笑,但在維恩看來卻明晃晃地散發著惡意。
維恩的笑容淡了下去。
「您的意思是?」
「我想我的代言人霍馬已經與你有過交流了,正是為了我們共同的愿景,所以你才會受邀前來教廷不是么?」迪亞巴特似乎非常自信于自己對局勢的掌控。
也是,都到這種圖窮匕見的地步了,還有誰會覺得自己不是勝券在握呢。只需要教廷再下一道決議書,立馬便能在這位萊爾德的后人身上重演當年米利斯坦公國的舊事。
暗之魔法師——多么深重的罪名!
維恩皺起了眉頭,「沒有神諭,教廷無權給我定罪。」
「誰說沒有神諭?」迪亞巴特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我們的新任教皇陛下,不正是在神諭欽點的榮耀下登上教皇之位的么?」
「你們竟敢假借神明的名義弄虛作假?!」維恩露出極度震驚的表情。
其實他猜出來了,畢竟前任教皇曾親口對他證實神明已死,不過膽子能大到這種程度還是稍微令他有些吃驚的。
「不是你們,而是我們。」他終于開始大笑,笑聲意外地爽朗。「怎么,被嚇得不輕?」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紅衣主教梅倫也跟著笑了起來,「維恩·溫徹,你已經被首席閣下認可了,歡迎成為我們中的一份子。」
維恩沒笑。「為什么選中我。」
「因為你的身份,因為你的發展潛力,維恩先生。」梅倫語氣很平常地說,就像是談論今天午餐吃了什么一樣簡單。
「那么,你們想要我做什么?」
他已經過了會被輕易騙小孩的年紀,不會相信這些人費盡心思把自己拉來教廷只是為了說幾句不痛不癢的寒暄。
「或許你并不了解,教廷從來沒有系統性地研究過暗之魔法 ,因為沒有一個暗之魔法師愿意配合教廷的研究。」梅倫語氣玩味,「當然了,審判團在對待暗之魔法師的手段上總是不那么溫柔,那些人不信任教廷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理解。」
「所以想借我研究暗之魔法?」
「為什么不呢?」迪亞巴特豁然站起身來,眼中滿是遮掩不住的野望。
「我們——我們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每個人都在汲汲營營于眼前的名利,卻從來沒有人抬頭望向天空。」他沉聲道,「如果我等最尊崇的那位萬王之王曾經可以做到突破這片天空的束縛,以人類之身登臨神座,為什么往后不能出現下一個?」
「祂的存在可以證明,我們只是沒有找到正確的方法,而不是做不到。」
教廷里竟然還有懷著這樣叛逆想法的人,維恩簡直要對自己印象里一向專精于洗腦與欺騙的教會刮目相看了。
但是,有著遠大的理想與旗幟,并不意味著可以憑借大義為所欲為。
因為理想誰都可以有,如何實現才是問題。
「我并不是暗之魔法師。」維恩目光平靜。
「總有一天會是。」
迪亞巴特并不介意對方這點軟弱無力的倔強。在他眼里,這個少年雖然天資聰穎,但終究閱歷淺薄,尚且處于年輕人最天真狂妄的年紀。明明已經幸運地被大公爵選定為繼承人培養,卻依然把持不住兒女情長的誘惑,滿身弱點藏也藏不住。
「試想,如果教皇陛下知道了你的身世,你要如何自處?」他不緊不慢地問道。
維恩:…
不好意思,人家早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和艾柯絲一起發現了自己身世的秘密。按理來說,她現在應該還在苦惱于要不要對維恩揭露真相、如何盡量不傷害自己地處理這件事吧。
見他對此若有所思、沉默不語的樣子,確實像是很擔心這個問題,所以迪亞巴特繼續軟硬兼施地安撫道:「因此,我們有充足的必要合作,不僅僅是為了理想,也是為了現實。」
「你在威脅我?」維恩道。
「不是威脅,而是善意的提醒。」
迪亞巴特抬起手,一團明亮的火焰頃刻之間出現在他的手心。「你看,我們的生命就像是這一團不起眼的火光,雖然此刻灼灼燃燒,但總有熄滅的一刻。」
在火元素的映照下,他的臉龐也泛著赤紅的光澤。
他輕描淡寫地將手一揮,照亮室內一片區域的焰光也隨之消散于無形。
「既然如此,為何不趁著它還沒有熄滅的時候,令它發出的光亮更耀眼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