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這樣的缺點可以彌補嗎?

　　一段時間后，黑色馬車駛出，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馬車內，維恩閉目思索自己掌握的信息。

　　反叛軍內部山頭林立，并不和諧，布爾沃與他們這些復國勢力彼此間也沒有多少默契。言談之中，羅斯對布爾沃更是頗有怨言。

　　不過維恩很清楚，在布爾沃看來諾曼已經被艾柯絲「解決」了，想讓他冒著艾柯絲的警告去追蹤諾曼的行跡，就是諾曼本人出面恐怕也辦不到。

　　維恩并不知道諾曼被帶去了哪兒，但他知道艾略特公爵一定不會輕易再讓諾曼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樣一來，反倒為自己借諾曼的名義做一些小動作騰出了空間。

　　右手手指緩緩敲擊著車廂內的扶手，沉思了一會兒，維恩從一旁雕刻了紋路的木盒中取出紙筆，洋洋灑灑寫下了一些文字。

　　馬車繞著王都城墻轉了大半周，最終在洛恩斯聯合郵局門口停下。

　　從車廂后下來的維恩壓了壓帽檐，步入其內。

　　他已經將自己遭遇的變故盡數寫下，在文字中充分表達了自己的痛苦迷茫與掙扎。現在，他要把這封至關重要的信件提前寄存，若事情有變，艾略特公爵自然會收到維恩的親筆解釋。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維恩給自己留下的后手。

　　憑心而論，艾略特公爵夫婦對自己沒有任何虧待的地方，不管最初是否有別的目的、還是說只是為了克莉絲的未來才培養自己，維恩都承這份情。

　　一直待在克莉絲身邊固然是他所愿，但倘若有一天身份暴露，維恩可不會任人擺布。

　　即便將來有某一天不得不離開王都，他也會以更好的姿態重新回來。

　　雖然應下了歌禮的邀請，不過克莉絲不打算獨自前往。

　　由于對埃奇沃思家族缺乏信任，她準備帶上自己的左右護法莫莉同學和伊芙同學、以及一干女仆和家族護衛。

　　作為惡名遠播的公爵千金，排場大一點也是應有之義。哪怕是被某些有心人背后指摘，也總比出事了再懊悔強。

　　原本也想拉著維恩一起，但不知為何，耳邊又忽然閃過歌禮提及的那一句「讓維恩親自來找我」，這種想法便如同沙灘上的浮沫一般消散了。

　　雖然維恩幾乎從不在自己面前提及歌禮的名字，但畢竟那么多年都同班、同社團…他們兩個的關系，其實并沒有很生疏吧？

　　克莉絲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不自覺微微皺起了眉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縈繞心中。

　　她甩了甩腦袋，又拍了拍自己的臉，壓下心底莫名其妙出現的不安。

　　維恩對自己一片癡心，自己怎么可以懷疑他的立場？一定是因為自己最近有些心煩意亂，所以才影響了判斷！

　　但，排除在這些小心思之外，被她清晰地察覺到的事實是，她不能忍受那種可能。

　　——維恩背著自己與別的女生關系親近的可能。

　　當維恩端著一杯咖啡下樓時，見到的便是坐在沙發上整裝待發，卻又似乎略有不快地望著門口發呆的克莉絲。

　　周圍替她打點行裝的女仆分工明確，手腳麻利，又不至于發出太大聲音打擾了這位大小姐的沉思。

　　對比之下，維恩只覺得穿著一身居家睡袍，神態懶散的自己格格不入。

　　不過，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他很自然地倚坐在沙發邊上，欣賞著陷入沉思的美人。

　　大概是被維恩盯視的時間太長，克莉絲的睫毛顫了顫，終于不再假裝對他視而不見。

　　「看什么？」

維恩不暇思索地回答：「如此美麗的克莉絲小姐就在眼前，很難　　移開視線。」

　　她深呼吸一口氣，命周圍的女仆們都退下。

　　不一會兒，整個廳室里就只剩下維恩和克莉絲兩人。

　　「那么相比歌禮如何？」她輕聲問道。

　　維恩：「…啊？」

　　「我說，我與歌禮相比如何？」她定定地看著維恩。

　　從她認真的視線中，維恩意識到這個問題對她而言非常重要。

　　垂下目光望著杯中微微晃動的咖啡，維恩想了想，輕聲說道：「比起歌禮，你擁有另一種更自由而爛漫的美麗。」

　　他承認這句話有奉承的成分，但也是真心的。

　　雖然克莉絲平時看上去有些任性不著調，想一出是一出，可是…

　　在她心中承載的，是不會被束縛的靈魂。

　　自己竟然如此清楚地了解這一點，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克莉絲看起來對這個回答很滿意，露出一絲笑容，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確實，我可不會像那家伙一樣，整天以家族的名義規訓自己。」然而她很快便話鋒一轉，「但是，你認為這是我的優點嗎？」

　　「自然是優點。」

　　甚至，是自己欣賞也羨慕、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擁有的優點。

　　維恩是這么覺得的。

　　「不，這是我的缺點。」克莉絲嘆息了一聲，「甚至是我身上，無論如何也無法彌補的缺點。」

　　手中微微搖晃的咖啡杯靜止下來，從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映照著半空中些許漂浮的微塵，勾勒出淡金色的輪廓。

　　克莉絲摸了摸自己垂在一側、被精心打理得極為柔順的微卷發尾。「我太幸運了，以至于在過去的十幾年里，我好像既沒有真正的追求也沒有真正的挫折。」

　　「看似自由爛漫的美好人生，實際卻建立在別人的不能自由、無法爛漫上。就像這些華麗的衣裙、精美的發飾，也許一戶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銷也抵不上我衣柜里穿不了幾次便會替換的舊衣服，我甚至不需要知道它們到底價值多少，總之父親母親…還有你，會默默付出，替我打點好一切。」

　　她以很平靜地語氣，陳述著但凡被任何人聽到都會覺得她是在炫耀的語句。

　　「于我而言，似乎這世上的一切事情，想做就可以去做，想要就可以擁有，未來總是會往我希望的那個方向發展。」

　　「…但是，真實的生活本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她稍微頓了頓，「因此，我為之感到惶恐不安，在每個得以回顧過往的空閑時刻擔憂幸運只是暫時的假象。」

　　「維恩，這樣的缺點可以彌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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