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物是人非

　　有時候維恩也會思考，穿越對于自己和克莉絲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體驗與過去不同的人生？挽回曾經無法彌補的遺憾？

　　但是，新的人生也會不斷制造新的遺憾，無論是故事還是現實，如果一直發展下去的話，結果總會不盡人意。

　　就像童話故事里總是寫到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就結束，而不會去刻畫王子公主的婚后生活有多幸福。

　　在祝福聲中走到一起的王子公主，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也會變成其他故事里開頭那個昏聵的國王和惡毒的王后，又成為新一代的王子公主所抗爭的對象。

　　然而，然而…

　　即便如此，維恩也堅信著，這僥幸額外獲得的人生、所遇見的人、體會過的幸福與快樂，一定都有其獨特的意義。

　　迷茫與懷疑，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尚未尋找到真正的答案。

　　成群的飛鳥從林中道路旁驚起，夕陽漸漸落下了。

　　一支裝備精良的車隊前后有序地行駛在平坦的小道上，揚起一路沙塵。

　　在車隊的最前方，反客為主的維恩正單獨招待受邀加入車隊的木材商人巴托克。寬敞的馬車中，他舉起一只銀質的長頸茶壺，給自己相對而坐的巴托克又續上了一杯紅茶。

　　經過結構性改良以及特殊的平衡魔法作用下，即使土路并不那么平坦，茶杯中的液體也只是微微搖晃。

　　巴托克受寵若驚。

　　他想過眼前這位少年大概非富即貴，但是擁有這樣的車隊與騎士護衛…恐怕對方比自己預想的還要來頭更大。這一路上的問答他都再三斟酌過后才敢開口，唯恐惹這位神秘的客人不快。

　　“放松一點，巴托克。”見他一路上拘謹的樣子，維恩心下感到有些好笑的同時也有些無奈。

　　為了安全起見，再次動身之前維恩曾特意派人調查巴托克的背景。

　　根據護衛們的回報來看，倒是瞧不出什么特別的地方。巴托克繼承了祖輩的事業，從事木材加工行業已有二十多年了，在行業內小有名氣。大部分合作過的人對他評價都不錯，據說為人很有義氣。

　　也正因為如此，維恩干脆直接邀請他一同出發前往佩爾東伊思小鎮，也好盡快解決地皮交易的問題。

　　在諸多騎士的注目下，巴托克雖然同意了一起出發，但是他這謹小慎微的作態，怎么就好像是被自己強行綁架了一樣。

　　勉強打聽了當地的一些基本情況之后，維恩不無好奇地轉移了話題：“你剛才說，佩爾東伊思有一種野菜味道不錯？是真的嗎？”

　　“那只是鄉野食物而已，我只是隨口一提，恐怕不能令您感到滿意…”

　　巴托克心想，對面的這位少爺和他的女眷一看就是出自某個顯赫的大貴族，怎么會非得屈尊紆貴地跑來這種貧瘠之地游玩，他們受得了那個苦么？

　　在看到當地人那些狂野粗放的烹飪方式過后，后面那位不怎么露面的小姐該不會像街邊流傳的小故事里描繪的王都貴人那樣，大喊粗鄙的招待有失自己的貴族身份，尖叫一聲然后昏過去、或者拒絕進食吧？

　　維恩可不知道巴托克正根據市井之間隨處聽來的離譜小故事腦補大貴族的荒唐言行。

　　他糾結的反而是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姿態去面對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花費好幾天的路途，趕在日落之前，車隊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這里便是我們買下來的山林了。”巴托克從馬車上一躍跳下來，在腳踏實地后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維恩跟在他后邊，打量了一下附近的地形。

　　這里的山丘比王都還要低矮，充其量也就是小山坡的水平。樹木很茂密，在不遠的空地上有一排低矮的木建平房。

　　“就像我對您提到過的那樣，這里的居住條件十分有限…委屈您與家人在此留宿實在是招待不周了，非常抱歉。”巴托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趕緊去清理房間。

　　“沒關系，這一路上我們野外扎營露宿的次數也不少了。”維恩倒不在意這些小問題。

　　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說這是從卡爾·溫徹的手里買到的土地？”

　　那似乎是分家的現任家主，維恩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不過，維恩當年也就是個小孩子，記得住的事情著實不多。

　　可是眼前這片山丘，卻讓他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是的。”巴托克點點頭，“原本他并不愿意賣出，但他急于籌集到一筆資金，在我提高了出價后還是同意了。哦對了，他還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是，在山頭另一邊還有一座孤墳，他要求不能拆除。”

　　“因為那邊并不是喬楊木的生長區，我本人也希望離世的人可以獲得安寧，所以同意了這個請求，才達成了交易。”

　　維恩的臉色突然變得不太好看。

　　他先示意巴托克稍等片刻，回到車隊的大后方與另一架馬車上的人說了什么，然后又隨手牽了兩匹馬折返。

　　“會騎馬嗎？”

　　巴托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還是回答道：“會。”

　　“——上馬，帶我去。”

　　在耳旁呼嘯而過的風聲中，維恩也不太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為何難以平靜。

　　他的頭腦很清晰，前所未有的清晰。可他胸腔里澎湃跳動的那顆心，卻讓他如同被火苗炙烤一般焦灼。

　　繞著山邊的小道縱馬疾奔了一小會，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了，但能見度還可以。

　　一處孤零零的小土堆坐落在一片茂密的野草中央，土堆旁還生長著幾朵不知名的細小野花。

　　維恩將馬栓在旁邊的樹干上，一步步走上前去，怔怔地望著面前這一幕。

　　眼前的景象與回憶中的畫面重疊，他仿佛再次看到了泥土被一點點掘開又合上，一座簡陋墓碑上面并排寫著諾曼·溫徹與塞爾瑪·溫徹兩個名字。

　　曾經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小男孩在這里向小土堆道別，然后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其實沒有想過要回來再看一眼，如果克莉絲不主動提出來的話，也許他永遠也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站在這座墓碑面前。

　　在路上的時候，他對那些回憶產生過許多紛雜的念頭，但等自己真正站在這里了，思緒反而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亮起了光亮。

　　巴托克手里提著一盞燈，不敢打擾他，只敢遠遠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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